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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冲车是一种挂着巨木的平车,用的时候需要推到城门前,用巨木撞开城门,但是冲车沉重迟缓,在战场上目标太大,一路护送到敌方城门前再把城门撞开,少说要牺牲数百士兵,弊处极大。

    皇帝没有直接回答:“稍安勿躁,一看便知。”

    众将只好咽下满肚子的疑惑,孙将军暗暗畅想,若是这新兵器能有冲车的威力,再行动便捷些,那可真是朝廷的大福了。

    这时一队负责试验的士兵跑来,指着对面,对众人说:“陛下、将军们请看那里。”

    众人纷纷看去,看见不远处一面五六丈高的小山,山顶上还隐约坐落着一座宅子。

    孙将军目露惊愕,面面相觑。

    既然是攻城用的,对着山做什么?

    一片窃窃私语声中,唯有皇帝看着那山顶的宅院,眸色微闪。

    士兵拿出号角吹响,洪亮的声音顺着空气扩散,山那边也传来一声号角,像是某种信号。

    众人正是不解的时候,骤然听见“轰”“轰”的一声声震天动地的连绵巨响,小山山腰忽然爆出一阵耀眼的火光,整个山峰倏然塌陷,滚滚浓烟伴随着升腾的黑气,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道。

    全场一片死寂。

    众人维持着狐疑猜测的表情,呆呆地看着那塌陷的小山,山顶的宅院早已经坍塌成碎块与山石融为一体,遥遥望去,整个山几乎被填平。

    好一会儿,才有人回过神来,“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声嘶力竭:“神迹!这是神迹啊!”

    “莫不是神物,怎有如此威力?”

    “生平仅见!老夫生平仅见啊!”

    众人激动地跪下,有人甚至朝天叩首,孙将军亢奋不已:“陛下!这是何物?竟如此厉害,有了它,我大周如虎添翼,必将所向披靡!突厥再不足为惧!”

    一言惊起千层浪,所有人眼神大亮。

    “孙将军所言甚是,这是预兆,昭示我大周将兴啊!”

    “天意!天意降如此神物,必是让我大周平定四海、威福九州!”

    皇帝侧了侧身,看着这些已经激动到失态的将军们,又抬起头,看着已经坍塌的宅院,眼神深邃。

    山脚下的瞭望亭处,乔安他们也看到了这一幕。

    虽然已经知道炸药威力巨大,但是眼看着整个山丘都被炸塌,所有人还是被惊住了。

    几秒之后,乔安身后传来热烈的欢呼声。

    “皇后娘娘,真乃神迹也,草民叹服不已!”

    一个来自叫邱成的年轻炼丹师跑过来,激动地眼睛都红了,声音颤抖:“草民祖辈世代钻研此学,从未敢想象竟能有如此威力,此乃造化之神物也,有幸看到这一幕,草民这辈子都死而无憾了。”

    乔安眼神从烟尘滚滚的半山上挪回来,笑着说:“这也不是我发明的,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能造出来,也是娘娘的功劳,有了它,我们一定能大败突厥。”

    邱成紧紧攥紧手,看着那片坍塌的宅院,又有些痛心:“没想到这威力这么大,院子里都是好不容易造出来的器具,早知道就在别处试验……娘娘!您干什么?!”

    乔安看着旁边还在燃烧的火炉,突然拿出笔记和配方,直接扔进去。

    邱成想都没想就要伸手去够,却被火焰灼得下意识缩回来,火星瞬间舐过卷纸,将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全烧干净。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很久没有人说话。

    邱成抓着自己烫伤的手,呆呆软跪在地上,带着哭腔说:“娘娘……那是配方啊,娘娘您怎么给烧了?!”

    “它的威力太大了,完全没有可以抗衡的手段,根本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

    乔安视线扫过手边还剩的一摞摞炸药包:“我造出它们,是为了这次打仗能少死点人,但是如果留着它们,将来只会死更多人,这是不公平的,也不是我的初衷。”

    人的野心和欲望是无限的,打仗就会想胜利,胜利了就想打更多的仗掠夺更多的资源占有更大的疆域,这是一个完全不可控的过程。

    乔安喜欢皇帝,喜欢大周,她希望大周强盛,却不想看见有一天,大周因为它而变质。

    乔安记得以前历史老师说过,一个健康的国家,应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地进化,从一个犁耕工具一架纺织车的改造,如铺开的渔网向四周延伸,以点带面,最后才能成就一个真正繁华强大的盛世。

    就像一个稚嫩的小孩子,应该每天吃喝学习而慢慢长大成懂事的青年,再考虑去不去参军;而不是被拔苗助长,在连路都走不好的时候,手里就被塞了一把无限子弹的冲锋枪。

    那只会把所有人都害死。

    乔安觉得,自己也就是见识多点,没什么正经本事,做不来改天换地的那些丰功伟绩,但是至少,她可以保持清醒,保持克制,不能让自己毁了一个本可以繁荣昌盛、名留青史的庞大帝国。

    皇帝负手站在长亭外,看着紧闭的大门打开,乔安一步步走出来。

    她穿着男装,袖口和裤脚都是土,一头长发用发带绑着,秀美的面庞不施粉黛,甚至细看还隐约能看见灰尘的黑渍。

    但是这一切的狼狈,在对上她那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时,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慢慢走出来,走到他面前,脸上没有兴奋,只有一点成功的喜悦,还有其他说不出来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