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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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啸不能言语,却能听能看,他瞪着那个死去又活过来的男人,难以置信。 这并不是什么复活死人的法术,即便是修为再高的修者,也无法把已经魂飞魄散的人复活。 岑蓝不过是做了个傀儡,和那个男人一模一样,却是依靠灵力过活,不会再打骂那对母子,而是会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傀儡人。 杀了那男人虽然简单,也要真的让那对母子免于其他灾祸,她们必须有能够庇佑她们的人。 这才是后续最最麻烦的事情,扰乱轮回甚至都不那么让岑蓝心累,大不了天雷之下一死了之,魂归大地再无意识。 可她能创造数不清的傀儡,能管她撞见的惨剧,却无法令在这世上相较于男人来说,偏于弱势的女子得到不依赖他人的能力。 她杀不尽人间丑恶,也杀不尽天下负心薄幸的人。 她不停地给面前的傀儡注入灵力,以确保他能够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待到她终于停手之时,纵使她是一步便能够登天的大能,要储存够一个傀儡近百年消耗的灵力,也令她虚耗良多。 那个傀儡已经进屋去照看他的妻女,岑蓝这才微微吁了口气,慢慢地朝着姜啸走去。 姜啸亲眼看见她杀人,岑蓝也曾经用那种方式险些杀了姜啸,他一定会怕得屁滚尿流,说不定又要叫她老妖婆了。 岑蓝突然觉得无趣,无论是欲劫还是姜啸。她不需要别人怕她怕得瑟瑟发抖,也不需要别人因为怕她,虚情假意的待在她身边。 那两个勾魂使其实说得对,岑蓝又何尝不懂,这世间的事情管不过来。善和恶,也从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够左右,而她想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天地奥秘何其深重,她也不过窥见冰山一角,说不定她才是错的。 她觉得无力,觉得累,也觉得自己实在渺小。 三千多年,登极飞升与天地同寿,一直是她的目标。 可与天地同寿之后呢,如同在山上一样在天界闭门不出,装作看不见一切,还是她能怎么样。天界是什么样子她都没有见过,飞升之后的人她也没有见过,真的有天界吗? 她走到结界的面前,隔着结界看着姜啸。他拍打着结界,满脸焦急,肯定是着急让她把他放出去,好跑掉吧。 岑蓝在透明的结界上面,看到了自己满脸血污还未清除,她自己看了都吓人,毕竟连勾魂使看她的眼神都是害怕的。 岑蓝迟疑了片刻,抬手撤掉结界,然后微微侧身,给姜啸留出了逃跑的路。 去它的欲劫难消,大不了她…… 姜啸从结界跑出来,确实面容惊恐慌张不已,只是他没有按照岑蓝给他留出的路线跑掉,而是直接冲到岑蓝的面前手足无措地捧着她的头,看她头顶始终没有自我治愈的伤处。 “师祖,你没事吧!”姜啸不敢碰,伤口看上去很吓人,岑蓝何曾这样狼狈过! “你怎么伤这么厉害!”他根本就没有问那个死在岑蓝手上凡人的事情,而是尝试运转自己新学的治愈术,给岑蓝治疗头上的伤处。 岑蓝个子其实不低,比他矮了半个头而已,姜啸环着她的肩头,单手按在她头顶伤边缘,以灵力灌入,还下意识地撅着嘴吹气。 灵力修复伤处的温热和他吹出来的微凉,一起在岑蓝的头顶上盘旋,她耗损过多灵力的那种虚弱感,慢慢地随着姜啸的动作消失。 她主动去吸纳周围的灵力,哪怕这里不是灵力充沛的仙山,她也很快恢复,随着灵力回归身体那种无力和挫败感,也渐渐消失。 姜啸学什么都很快,可这治愈术他才刚刚接触,学艺不精,很久才将岑蓝头顶的伤处治愈。 快要九月末,夜凉如水,虫鸣倒是很欢,在入冬前进行着歇斯底里的最后嚎叫。 岑蓝慢慢放松了身体,靠在姜啸的肩头,她自己瞬间便能治好的伤口,她却由着姜啸笨拙地治愈自己。 “师祖你怎么能生扛着呢,这伤口太深了,都能看到骨头了。”姜啸说,“方才那两个和师祖吼的,是黄泉的人吗?” 岑蓝没有回答,靠着姜啸的肩头,好一会才问,“你怎么不跑。” 姜啸给岑蓝施了清洁术,她脸上的血迹便清除了,她这会是自己本来的模样,姜啸手将岑蓝的头顶治愈了之后,就没有挪开,胆大包天地摸着他从来也没摸过的岑蓝头顶,慢慢抚动,心惊rou跳得像是在摸老虎的屁股般。 刺激啊。 姜啸心里叫唤。 听到岑蓝这么问,他还疑惑,“我为什么要跑?” “你没有看到么,不怕么。”岑蓝指的是杀人的事情,姜啸虽然被结界阻隔,不能出声不能出来,却能够看到听到岑蓝这边发生的事情。 姜啸顿了顿,说,“我怕什么,我觉得师祖做得对!” 姜啸说,“都怪我身体不好,那个……之后就昏死过去了,没能听到这院的动静,若不然我帮师祖出手,那两个黄泉的就不会翻旧账了!” 岑蓝听了姜啸这种话,突然笑出了声,“你觉得我做得对?” “是啊,欺负弱小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再说还是暴打自己的妻女,”姜啸说,“那不是人人得而诛之吗。” 岑蓝推开他微微站直,看着他的眼神,纯澈明亮,全然不作假。 姜啸突然小声凑近岑蓝,几乎贴着她耳边说,“师祖也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我也偷偷地做过。” 姜啸说,“我入门三年有次下山历练,见几人威胁孩子行乞偷东西,我便将他们折断手脚,送入了衙门,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我没敢说,因为双极门门规是不许弟子插手人间事……” 姜啸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这小秘密只有你我知道的坏笑,“师祖,其实魏欣师兄他们也不见得没有做过,这种事谁看了能忍得住!” “所以师祖不必觉得如何,那人该死。”姜啸说,“只是师祖令自己受伤,实在不值。” 岑蓝一错不错地看着姜啸,看他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眉目灵动俊秀,纯然无忧。 “你真的这么想么,”岑蓝说,“我曾经也差点杀你,就是用杀那凡人的方法,你真的不怕?” “可师祖没有杀我啊,”姜啸笑着说,“师祖还助我良多,且师祖当时只是受到兽丹的影响,失控而已。” 岑蓝被他生生傻笑了,“你对我有误解,我本就不是什么纯良之辈。” “没有。”姜啸说,“师祖若来日登极飞升,定是一个福泽人间的好神仙。” 姜啸说,“只是不知到了那日……”他伸手抓住岑蓝的手,低声说,“我还能不能留在师祖身边。” 他说完了,使劲捏了下岑蓝的手指尖。 十指连心,岑蓝的心头也跟着不轻不重地一跳。 她看着这样的姜啸,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口翻滚躁动着。 她伸手回握住姜啸,试图抓住那一点微妙的感觉,姜啸对着她笑了笑,“可我修为低劣,若勤加修炼,也不知多久,才能及得上师祖,也能追随师祖而去。” 这可真是天真过头,也只有十几岁还没在修炼一道上体会到挫败的少年,才能口出这种狂言。 他思想单纯地以为,只要认真修炼便能得道飞升,就像他单纯得不自量力,到如今都以为岑蓝是真心喜欢这样扔在修真界毫不稀奇的他。 并非是他自觉良好,而是无知。 他生长在山中,入人世不过才五年而已,门中还有师尊师兄弟明里挤压暗里护着,能通什么人情世故,知什么叫人世凄苦与天争命。 修者犹如过江之鲫,但当真能够修成大能的就凤毛麟角,最终得道飞升的几乎是万年不出一个。 与天争,与人争,与自己争。 岑蓝走到如今这一步亦是无数个巧合和气运,走过的每一步都是艰难险阻满地荆棘。 姜啸这一番言论,声音大了被老天听到都要笑掉大牙。 可岑蓝却只是微微扬眉,“你想飞升?” 姜啸抿唇,好歹也知道自己斤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想跟着师祖。” 岑蓝拉长了调子“哦”了一声。 姜啸急道,“师祖说要与我结为道侣的,道侣不就是应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吗?” 岑蓝装着恍然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确实,道侣就是应该天长地久的在一起。” “那你要努力修炼哦。”岑蓝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的道侣可不能修为太低微。” “嗯!”姜啸说,“我其实想着,等此次历练回去,便天天入阵,就会快很多。” 那双极门的三千万化阵,又岂是那么轻易入的? 整个双极门连岑蓝的弟子也不敢要岑蓝开阵当做历练场。 但他接连狂言,岑蓝却也只是笑笑,“成啊。” 姜啸想得美,神色也美滋滋的,他实在是太小太单纯。他觉得岑蓝对他可真好,他得是几辈子修来的,才会遇见她。 想到往后千年万年都能和她在一起,姜啸甚至觉得从前被当成兽圈在山中自生自灭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甚至没有亲人,他也不必再悲伤。 他捏着岑蓝的指尖,挨着个的捏。 岑蓝忍着心中乱跳的滋味,没有收回手,片刻之后她大喜过望,反手抓住姜啸的手腕,拉着他径直朝着他们落脚的院子飞去! 欲劫动了! 岑蓝令姜啸盘膝打坐,设下重重结界,这不是在山上,她灵力不露,便不会有异象生出。 她准备以结界尽数将灵力拘在阵中,留给姜啸取用。 修者修到最后,看似一步,实则千难万难,她距离破欲劫登极境只差一步,可这一步,便抵得上从前的千万步。 几次欲劫动,都是一点点的裂痕,这一次也是,但是岑蓝很欢喜,只要动便可,只要有裂痕,她冲破便指日可待! 而更加令她欢喜的,是这一次欲劫裂痕还不少,细细密密蛛网般的扩散开来,她再度从冲劫中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夜里。 睁开眼就看到姜啸在她身边守着,见岑蓝收势,撤掉结界,姜啸顿时满心欢喜地扑上去,“师祖你是不是又进阶了,我也进阶了!” 姜啸激动地说,“结界中的灵力自动朝着我身体里钻,我压制不住境界,就升到了爱劫初阶,我觉得自己的经脉又宽了许多,体内灵力许久都取用不尽!” 岑蓝确实离彻底冲破欲劫更近一步,本就欢喜,也预料到姜啸的进境,但还是和他一起欢喜相拥,“嗯,恭喜你啦。赶上你魏欣师兄的修为,高兴么?” “高兴!”姜啸捧着岑蓝的脸带响地亲了两大口。 他说,“师祖,我已经与师兄他们联系了,让他们先行,在下一个城镇等我们。” “那今夜我们要赶路吗?”姜啸说,“现在撵他们应该还来得及。” “撵他们做什么,”岑蓝起身,对姜啸道,“不如我们先行,到了火乌秘境去等他们。” “可是……”姜啸犹豫。 岑蓝道,“我们先不进去啊,到了那秘境附近的镇子上玩上几天,或者我可以带你去其他的秘境遗府先转一转,我知道的地方可多了。” 姜啸听了简直求之不得,毫无犹豫地答应岑蓝。 师兄们确实会不高兴,可姜啸心中有依仗,毕竟带他走的是师祖啊。 等到他们回门派就会公布结为道侣,师兄们总会知道同行的是师祖,就不会总是呵斥他不务正道,只盼到时候他们不要吓死才好。 最重要的是姜啸想要和岑蓝在一起,做什么都格外的刺激。 于是两个人给租屋的老者留下了足够房钱,便趁夜朝着火乌秘境的方向赶去。 最开始是姜啸御剑,岑蓝站在他身后,在半空中走了一阵子,她便嫌弃姜啸实在速度太慢,召出了千仞悬浮于半空。 千仞剑身纤细,散着淡淡银光,在岑蓝的脚下拓宽变长,到足以能够容纳两个人的大小,轻轻嗡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