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后头的话,匡正反而说不出来了。 “匡先生上次穿了一件粉西装,”这回换杜茂茂举枪,调转枪口,对准他,“是有意的吧?” 都是明白人,匡正不装傻,稍一颔首,实话实说:“抱歉杜小姐,我以一种不诚实的方式和你认识,我道歉。” 杜茂茂笑着看他,歪起头,玩着自己寿司造型的小耳环:“那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穿了一身粉?” 匡正不想知道答案,没说话。 “因为我对你有兴趣,”她直说,像在竞标会上出价一样,简单明了,“你耍我,我愿意被你耍。” 匡正十指交握,仍然缄默。 “而且我对自己有信心,”她用豆沙色的指甲轻点着桌面,“谈恋爱,我也许不是最好的,但结婚,我和我的家庭一定是最好的,”她莞尔,“只要你的性取向正常,我相信,你迟早会选择我。” 匡正认真思考她的话,确实,杜茂茂是完美的结婚对象,家庭工作百里挑一,人也不拖泥带水,但他却答:“不,我和杜小姐不同,我还是相信爱情的,”他说的是真心话,“我想和相爱的人厮守一生。” 杜茂茂怔住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凭一己之力做到一家私银的总裁,怎么可能还相信爱情?连她这样的女人都放弃了,在长久的求而不得和看破红尘般的厌婚之间拉锯,最后心如止水。 服务员上菜,叉烧rou、白灼芥蓝、翡翠肠粉和冬瓜盅,她垂眼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碗碟,直率地问:“匡先生是拒绝我咯?” 匡正系好餐布:“可以这么理解。” “也好,”杜茂茂露出一个笑,“我们还是朋友。” 匡正正要说什么,她提起筷子夹了一块rou:“听冯宽说你们私银缺客户,我是做信托的,加个微信,回头给你推几个大户。” 不愧是银行家庭的女儿,拿得起放得下,有魄力,“谢谢,”匡正舀一勺汤,“还是不麻烦了。” “为什么?”杜茂茂诧异,这个男人屡屡出乎她的意料,让习惯了把烂男人踩在脚下的她措手不及。 “个人习惯,”匡正答,“我不喜欢夹缠不清,没有客户,我可以自己去找,利用你,或是被你利用,都不是我的风格。” 言下之意,他不想和她有任何暧昧关系。 是个好男人,杜茂茂想,随之把rou送进嘴里,瘦rou酥烂,肥rou弹牙,还带着点甜,嚼碎了齿颊留香。 吃过饭,两人在停车场道别,匡正从世贸直奔机场,段钊到得比他还早,就为了争取时间和客户说几句话,他们到贵宾室门口,没有登机牌,只能在外头等着,四点半,远远的过来一大拨人。 打头的是一男一女,四十来岁,三个孩子有专人带着,后头是两位老人,还有一个带小孩的女人,人数和资料上一致,匡正掏出名片迎上去:“谢总!” 姓谢的瞟他一眼,并不想停,只是助理在向贵宾室工作人员出示证件,他不得不停下:“你好。” 他接过匡正的名片看看,顺手递给带孩子的保姆,点个头,走进贵宾室。 段钊立即接上一句:“万融臻汇祝您和家人新加坡之行愉快!” 十来个人,只有小孩子认认真真跟他们说谢谢,匡正和段钊对视一眼,好像他们开车一个多小时过来就是为了递一张名片、说一句祝福的话。 “cao,”段钊解开西装扣子,“原来伺候大妈挺好的,大妈都热情。” 匡正让他逗笑了,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往外走,边走边给宝绽打电话,奇怪的是,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 第70章 匡正从机场往市中心赶,中间还打过几次电话,仍然没人接,宝绽不是个没轻没重的人,即使赌气,他也会接起电话跟他闹别扭,匡正心神不定,各种可怕的念头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闪,手心里全是汗,甚至握不紧方向盘。 冲到戏楼底下,已经七点了,他把车一扔,快步冲进去。一楼没人,戏台静悄悄的,他上二楼,休息室的门全关着,沿着楼梯往三楼跑,一上去就看到时阔亭和萨爽,忧心忡忡等在一扇门外。 “宝绽呢!”匡正冲他们喊了一嗓子。 那俩人见他来了,立刻迎上去:“匡哥,有客人……” 匡正铁青着脸:“少废话,”他抓着手机,“宝绽呢,他不接我电话!” 时阔亭和萨爽对视一眼:“来了几个老板,正喝酒呢,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匡正一听就要往里走,被时阔亭和萨爽双双架住:“哥哥哥!”他们赶紧拦着,“宝处不让告诉你,怕你担心!” “他还知道我担心!”匡正吼的凶,其实心已经放下了,人没事就好。 “今天不是签约嘛,”时阔亭给他宽心,“甲方也来了,挺高兴的,一起喝顿酒。” 匡正的情绪慢慢平复,一路的担心、紧张正要释放,忽然觉得不对:“一起喝酒,你们怎么不进去?” 时阔亭微怔,萨爽看瞒不住了,咕哝一句:“他们不让我们进去。” “萨爽!”时阔亭拽他。 萨爽挣开他的手:“时哥你不是也担心吗!” 时阔亭皱着眉头,没吱声。 “他们?”匡正盯着前头那扇紧闭的门,“谁?” “是这么回事,”时阔亭不得不说实话,“甲方带了几个朋友来,都是大老板,一听小侬是唱旦角的,非让他陪着喝酒,还不让我们进去,宝处的性子你也知道,咬死了当家的必须上桌,硬跟着进去了” 匡正瞪起眼睛:“揽这事儿的小牛呢?” “说是基金会有急事,先走了。” “狗屁急事!”匡正又问,“小陈没事吧?” “宝处怕万一有应酬,让她先回家了。” 匡正点点头:“甲方几个人?” 时阔亭叹一口气:“五个,喝了快四个小时。” 妈的,五个混蛋喝他们两个,宝绽又是那酒量,匡正推开他们往前走,被时阔亭一把拽住,“匡哥,我他妈也想进去,但宝处特地嘱咐了,如意洲刚签约,为了往后,咱们以大局为重!” 匡正扭头瞧着他,很慢、很冷地说了一句:“我他妈管你们什么大局。” 他抽回胳膊,走向那扇门,还算冷静,敲了敲才推门进去,扑面一股浓重的酒气,还有呛人的烟味,一桌子人,他谁也没看见,只看见睡倒在桌上的宝绽,穿的是他给买的那身蓝西装,那么庄重,又那么狼狈。 他径直过去,拽着胳膊把人拉起来,这时桌上的人说话了:“哎哎哎你谁呀,没看见这儿喝酒呢吗!” 匡正瞧都没瞧他,托着宝绽的背,把人揽到怀里:“我弟弟,我带他回家。” “弟弟?”另一个说,“这儿没弟弟,只有演员!” “对,凯哥签了合同,”他们指着其中一个人,“半年的预付款,一百二十万,你弟弟今天就是喝死在这儿,也不能走!” 匡正笑了,他看过合同,一百二十万,违约方支付三倍的赔偿:“三百六十万我给你,合同我直接撕了。” “哎你小子!”那伙人拍着桌子起来,场面乱了。 匡正冲门外使眼色,让时阔亭赶紧把应笑侬弄出去,然后箍住宝绽的腰,正要把人往外带,桌上又一个人开口了:“匡总。” 匡正惊诧回头,见烟雾缭绕中有一张熟悉的脸,坐在窗边的角落,穿一件深灰色高领衫,和他年纪相仿,是正彩电子的张荣。 “我对私银有一点兴趣,什么时候有空,到我公司来聊聊?” 这是上次电话里,张荣对他说的,匡正随后查了冯宽那个名单,这家伙至少有一两个亿的可投资资金,是万融臻汇目前最大的潜在客户。 “张总,”他压下火气,“这么巧,您也对传统艺术感兴趣?” “跟朋友过来看看,”张荣向前倾身,往桌上的小碟里弹了弹烟灰,遗憾地说,“还没了解透。” 言下之意,是匡正领人领早了。 匡正没马上说话,这时宝绽在他怀里哼了哼,很难受似的,无意识抱住他的后背,额头蹭着他的下巴。 匡正怕他乱动,大手握住他的后脑勺,洒脱一笑:“那改天,我专门办一场艺术沙龙,请张总莅临。” 张荣动了动嘴角,皮笑rou不笑,起身向他走来:“当着这么多朋友的面儿,匡总,你是不是该给未来客户个面子?” 未来客户,匡正挑眉。 张荣也挑起眉,两人在咫尺间对视,或者说较量,用钱,和一个男人的前途,来挑战情感,看看利益和良心,究竟孰轻孰重。 “抱歉,”匡正直率地拒绝,“我不喜欢我弟弟喝酒。” 张荣的脸色陡变,把没抽完的烟扔到脚下,狠狠碾灭:“匡正,怎么着,给我老婆擦鞋能忍,让你弟弟喝两杯酒,就不能忍了?” “对,”匡正保持着笑容,“我可以脏,我弟弟不行。” 张荣矮他一截,但盛气凌人,拿指头戳着他的胸口,“你们做私银的是什么东西自己不知道?我是看你那天够孙子,才想用你,你就不怕我……” “张总,”匡正打断他的威胁,“要来就来,说这些没意思。” 张荣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匡正从不在已经得罪了的人身上浪费时间,搂着宝绽的肩膀,稍点个头,决然走出房间。 架着人,他直接下楼,开车离开市中心,至于应笑侬怎么样,时阔亭如何善后,他都无暇顾及。刚才他看了地上的酒瓶,全是红的,红酒后劲儿大,他点一脚刹车,揉了揉宝绽的额发,这小子今晚有罪受了。 回到家,他把人背上二楼,放到自己床上,边解领带边看着那张巴掌脸:“宝儿?” 宝绽没反应。 他脱下西装往沙发上扔:“傻小子!” “嗯……”背后却传来微微的一声。 匡正笑了,拿他没办法,一条腿跪在床上,俯身给他脱衣服。酒精的关系,衬衫下的皮肤泛起一层酡红,浸着汗,像是桃子之类的水果,在灯光下有细腻的光泽。 匡正的手慢下来,目光也变得不那么单纯,像是停久了秒针突然拨动,又像是初春的大地终于有了回温,说不清的模糊暧昧让人心悸。 “哥……”宝绽迷迷糊糊叫他,难受地在床上蹭,“哥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在这儿,”匡正连忙抱住他的肩膀,把他往怀里揽,眼前是他纤细的锁骨和瘦削的脖颈,“睡吧,哥在这儿。” 匡正心里有些灼热的东西,上次宝绽喝醉了,喊的是师哥、师娘,这次喊的是“哥”,一声“哥”,让他的心都化了。 匡正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怎么让宝绽舒服,全凭着本能,侧身躺在他身边,像他捋自己那样,徐徐地捋他的背。 这时手机煞风景地响起来,他不想接,但一看是冯宽,他猜是张荣去告状了,跟他要个交代,于是不情不愿点下绿键:“喂……” “你小子!”冯宽很激动,“我他妈服了你了!” 匡正疲惫地捏着眼角:“这事儿其实……” “杜茂茂那种女人你都能收服!神了老弟!” 匡正愣了愣,没说话。 “我到他们家这么长时间,”冯宽愤愤的,有种扬眉吐气的快意,“她第一次当着我老丈人的面儿说我有眼光!” 呃……这好像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哥们儿,”匡正不想听他说废话,“你还有别的事儿吗?” 冯宽一点没听出他的暗示:“你知道杜茂茂说什么?她说我有你这样的朋友,肯定也有过人之处!听见没有,过人之处!” 匡正无语,万融的人都看着冯宽娶了董事的女儿如何风光,谁也看不到他背后这些忍辱负重,刚刚这些话,他也不可能和第二个人说,但看着怀里难受的宝绽,匡正实在不愿意跟他浪费时间:“哥们儿,挺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