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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诺雅刚刚的话语明显就是在威胁云璎,让她一定要拿着“念玉”去救艾连。

    可是,如果诺雅的话是真的,那艾连——

    云璎快步走到床前,从自己的枕头旁拿出那个一直无法打开的小黑匣。

    回过头后,她看到乐礼赞已经徒手把诺雅的记忆构造体捏碎了。

    云璎:……呃,这算是机器人意义上的“挫骨扬灰”吗?

    “不管这个铁疙瘩到底是跟着明曜还是艾连,最起码能确定一点,它跟我们并不是同一阵营。”

    乐礼赞拍了拍手,任由手中的碎片掉落在地,“公主,你手中的就是那个放皇冠的盒子?”

    云璎脸色一沉。

    “你怎么随手扔垃圾?还是在别人房间里?”她把黑匣往乐礼赞手中一塞,在房间里四处找能清洁的东西。

    ……她吃小饼干都会注意不掉渣的!这个乐礼赞简直太过分。

    一边找,云璎一边碎碎念,“那个黑盒在我手里呆了很久,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打不开,可能需要什么特殊的方法……”

    终于找到一个小巧玲珑的智能吸入式垃圾桶,云璎把它握在手里,向那一地乐礼赞捏碎的记忆构造体碎片走去。

    “打不开?这不就打开了吗。”

    云璎应声抬头,看到乐礼赞一脸无辜疑惑,手中的黑匣已经被拦腰截成了两段。

    匣中,一枚小巧精致的皇冠散发着莹润内敛的光芒。冠顶由星星点点的浅色晶体嵌成,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就是正中央近乎透明、给人以“这宝石是不是流动的液体”错觉的星状晶体。

    那就是念玉?

    但是,云璎此刻却更好奇另一件事,她喉间一哽,抬头问乐礼赞,“直接掰开的?”

    虽然云璎知道拥有异族血统的人身体素质好,但还真不知道居然会好到这种地步:她跟朱莉尝试了无数种方法都打不开的小黑匣,竟然就这样被乐礼赞暴力打开了。

    乐礼赞点头,咧嘴笑起来竟然露出一角小虎牙,“嗯。”

    ———

    好难受,好痛苦。

    医疗室内,艾连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许久。他的意识坠入深海,觉得自己肺部像是装满了冰冷咸涩的海水,自己只能无助地下沉、下沉、再下沉。

    铁锈气的血液味对他来说已经不再陌生,可在感官逐渐迟钝的当下,连血腥味都是一种奢侈。

    其实那天他跟云璎对峙,听她说自己“会无声无息地死掉”时,艾连并不算多意外,也不算多难过。

    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

    可是,当此刻走马灯般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艾连突然很不舍。

    印象中最深刻的画面永远是童年。他那时也体弱,但孩子根本不懂死亡的阴影与可怕,仍然觉得自己未来充满朝气与希望。

    母亲还没有与世长辞,父亲也没有性格大变,周围人恭敬叫他“艾连殿下”的声音还没有掺杂怜悯与同情。

    那时的母亲喜欢下午茶与甜点,艾连靠近室外的长餐桌,一向冷脸的母亲会破天荒喂他吃几口香甜松软的蛋糕;父亲在一旁远处静静看着他们的互动,虽然不靠近,但也嘴角含笑。

    那是他记忆里唯一的甜。

    艾连鼻腔再次蔓延开一股微弱的铁锈味,他嘲笑自己:是不是苦久了,连记忆中的一颗糖,都会把骨头腐蚀掉?

    后来,他身体愈加虚弱,明白可以治愈自己的东西是一种几乎不可能得到的珍贵晶体;母亲郁郁寡欢地辞世,父亲性情大变,那用来替代母亲的机器人,也只是让他跟父亲陷入自己编织梦境的虚假药引。

    再后来——

    “艾尔温公爵他叛国了。”

    那天,艾连猝不及防拥有了一整个星系——但,是即将要被公主收复的那种。

    懵懵懂懂地过了一段时间,有一天,几乎是十几年没跟他说过话的父亲,突然通过光脑向他传递了信息:那块能治愈他的珍贵晶体,在云璎公主手上。

    艾连想,没有人会自愿去死的。

    他也想活下来。

    所以在诺雅的提议下,他们一起商量了完备的抢夺晶体计划——破坏云璎回程的飞船,强迫其留在星球上交出晶体。

    但计划还没实施就被拆得七零八落。在苏醒那天,心灰意冷的他差点被云璎说动,想要放弃原计划跟她联盟——或许,云璎会愿意把她手上的那枚晶体交给他呢?这种温和的方法,比自己当初的抢夺计划,要好上成百上千倍。

    而且她闻上去甜丝丝的,又一脸诚恳的模样。

    ……像极了记忆里最香甜的那一口蛋糕。

    可是,明曜来了。这个破坏了诺雅,还特意留下蛛丝马迹让他知晓的家伙,竟然对着云璎谈笑风生;而云璎也没有拒绝,两人看上去关系匪浅。

    这两个人一定是在联手骗他,想看他出丑后再剥夺他的一切。艾连恨恨地想。

    回想到这里,记忆似乎已经变得很勉强了;但艾连明明已经看不到什么东西,却还在用力抬起沉重如铁的眼皮。

    又有什么用呢?也许就像云璎那天所说的,他只是一个“炮灰”。哪怕死去,也只是在那本异世界的书中占了几行不重要的文字。

    连笑话都算不上,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一生都活得不明不白。

    眼皮越来越重了,那久伴他身的血腥味却越来越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