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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六听得眼睛发亮,好像在听说书人讲故事一样投入,“所以国师的愿望是不再做梦,而丁不穷的愿望是地里长庄稼。那您打算让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掌柜的眼睛弯弯的,“你觉得我会让他们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我猜……因果要联系在一起也不是完全随便的,比重是不是得差不多?比如,要是代价没那么沉重,时间就得长?” 掌柜赞许地点点头,“你很聪明。” 重六抓抓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您打算让铜匠给丁不穷做什么啊?” 掌柜摸着下巴想了想,“一双筷子。” 民以食为天,给一位庄稼人打造一双黄铜筷子,倒是很有意趣,而且也不会太贵。 “那代价可以是……用这双筷子吃饭,饭就变得没那么好吃?”重六不确定地说着。 掌柜听了却哈哈大笑,“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每天必须用这双筷子吃至少一顿极为极为难吃的饭,坚持大概得……让我算算……十年吧。” “十年之后呢?” “十年之后,因果兑换清楚了,也就不用再继续用它。可以拿给我来处理,也可以自己留着,无所谓了。”掌柜轻轻叹了口气道,“但前提是,他不要在这十年中违反契约。” 第24章 黄铜筷子(4) 原本车马也要走上三四个时辰才能到的曲江镇在半炷香后便到了。车子停下来后重六掀开车帘,发现马车停在一条弯曲的河道旁。前方一座古朴的石桥横跨水面,过了桥便是散落在夜雾中的星点茅舍人家。 此时正是子夜前后,整个镇子沉睡在月光薄雾中。零星的狗吠回荡在河水湍流鸱鸮夜哭声中,很有一种幽眇灵异之感。 “东家,这黑灯瞎火的,是哪一家啊?”重六小心翼翼地赶着车过了桥,回头问道。 掌柜道,“唯一亮着灯的那家就是了。” 重六眯着眼睛在渐渐浮起的雾气中寻找,终于在一条巷子深处看到了一点凄迷的红色灯光。 赶着车进了巷子,边看到一间铜匠铺。铺面似乎许久没开张了,那挂在门口的旗帜都有些破旧。 “就是这儿。”掌柜道,“他现在只在晚上干活。白天睡觉,免得惹来是非。” 重六看着那破破烂烂的门脸,总感觉这是家黑店…… 他把马车停在附近一处能拴住马的小树旁,一转身,掌柜却把他之前给重六用过的装着那套账本笔砚的木盒子递给他,“一会儿我和铜匠说话的时候,你尽量把我们的对话记一下。” 重六忙接过盒子,而掌柜已经走过去敲响了那两扇关不严的木门。 门后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叮当声,好像是在打铜。 又敲了几下后,打铜声才停止,过了片刻便有人将门打开了。 来人年约三十来岁,一身精壮的肌rou,汗液在锻炉的火光中反射出焦糖色的光点。他的眼神沉静中却带着几分疲惫,看到掌柜也没有作揖打招呼,简单说了句,“是你啊。” 但当他注意到跟上前来的重六时,骤然现出了警惕的神情。 “他是谁?”铜匠李小伍皱眉问道。 掌柜道,“他是跟着我的,名叫管重六。六儿,这位就是李师傅。” 重六乖乖地打躬作揖。 李小伍不大喜欢见生人,大概是之前惹了太多是非,对人总有些戒备。他讲祝掌柜和重六让进屋子里,细细将门拴好。 屋内后门和窗户都开着,但还是闷热得令人透不过气。制铜的炉子、模子、铁砧等等物件占满了不大的空间,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重六只好找了张小板凳坐下,把盒子里的纸币拿出来,顺手拿过附近一只装水的茶杯,倒了点水在砚台里快速研好墨汁,准备记录。 掌柜小心地不碰到任何东西,揣着手站在屋子中间,也不客气,直接说道,“我又给你带来两桩生意。一桩能血赚,另一桩只怕赚不了多少。” 李小伍继续回去打磨他快要完成的那面葵花铜镜,“什么活?” 掌柜用极为简洁精炼的语言将国师和丁不穷的情况说了一遍。 在掌柜叙述的过程中,铜匠的手从未停过,注意力也全在那面铜镜上,仿佛世界上除了那面镜子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而在他打磨的过程中,重六也在一直暗暗观察他。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产生的错觉,在他每用毛毡擦拭一下的动作间,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状物都会从他的皮肤中飘出来,有些像是重影,又有点仿佛是不小心露出来的马脚……那些红丝越拉越长,黏连在镜子上,漂浮在空气里,有生命一样到处盘结缠绕。 明明这里所有的铜都是新鲜铸就,但是重六却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铜臭味,就像是铜制品被丢进臭水沟里不知多少年,再挖出来后会有的气味。 那铜匠听完掌柜的叙述,道,“做这些东西不难,反正你走之前把符咒画好,我照着做就是了。至于钱,你看着替我收把,还跟以前一样。” “好,那就还是你二我一,再加上一样他们身上有的东西,这些物件淘汰后也还是交给我处理。大约多久能成?” “十天。” “也好。”掌柜爽快地答应,眼神却看着那面镜子,“这镜子,可是有点凶啊。” “我没办法……”铜匠终于停了手,长长呼出口气,“我每天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这面镜子,必须把它做出来才能入睡。你能找到买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