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万一历史的进程跟她所处的时代一样，不久以后就会面临着全国高考的重启，这也是魏敏跟张红旗离开这个乡村最好的机会。 张红旗点头应下了，憨厚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不管怎么说，赵曼要走的事情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希望有缘再见这种话，说出来也都是场面话，他一定会努力，会到城市里面去，这样才不会辜负赵曼的嘱托。 王桂花看到赵曼送来的东西，感动自是不必说，知青的生活有多辛苦她是知道的，这姑娘得多懂事啊，还送红糖和鸡蛋给她，鸡蛋自是不必说孩子也带不走，红糖她硬是要给她塞回去的，那画面就跟老母亲送闺女差不多了。 “这几张油饼子你带着，等下我让老二送你去火车站，到了县城里面买点卤味你带着路上好吃，我想想你一个人出门就不放心，从县里到你们唐城那么远，从唐城到新区又要一天功夫。” 其实从新源到安城还没有一天功夫，老太太带的油饼子是用白面和葱花菜油一层层的煎出来的，有点像后世的手抓饼，这个天气东西多了容易坏，王桂花这样的庄稼人能拿出来白面不容易，她是掐好了赵曼的饭量给做的，带的这些路上刚好可以吃上一天。 另外还有一些时令的瓜果，另外还有一包瓜子是给赵曼在路上磕的，这些都是老太太攒着平常连儿孙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隔着袋子就能闻到油饼上面的葱油香味，赵曼的心里头也暖洋洋的。 原主从小就没有母亲，而她也是个孤儿，王桂花的关心就像是一阵暖流一般，填补了自己跟原主身上的某一处空缺。 分别的难过让赵曼也不舍起来，戏精本精的她竟然跟老太太狂飙戏，眼泪哗哗往下掉。 “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啊。”王桂花心疼的给闺女擦眼泪。 “以后我回来看您。” “穷家富路，路上有什么别省着，记得到了让老大给县里打个电话，我让老二明天就去邮局守着。” “您放心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万事小心不跟陌生人说话，这些我都懂的。”本着奔赴千里见面基的心态，赵曼的心情倒是没有老太太这么复杂，前世一年怎么着一年都要出去旅游个几次，面个基而已么，其实不用这么伤感的。 王桂花拉着赵曼到了没人的地方，又偷偷的，塞了十块钱给她，压低了声音嘱咐：“我让老二打听了，在外头万一耽搁了要住招待所什么的还要钱，万一火车上有人提前下车了，就换个卧铺啥的，在外面可别亏待自己，你听我说，这钱是我自己偷偷拿的，你可别推辞，拉拉扯扯的待会儿大家都知道了，我不好做。” 赵曼就不好说什么了，她不能让老人难做。 但也觉得伤感。 原主母亲留在她心底里的记忆已经不深了，王桂花是唯一一个对她和蔼的长辈，不知道去到唐城以后她跟韩景瑜能不能处得来，不知道以后她跟王桂花还能不能再见面。 她扑进王桂花的怀里，很想表达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任何东西出来。 十块钱是崭新的票子，农村老太太也不喜欢往信用社存钱，换成了新票子都搁在床底下存着，富有年代感的十元大钞上面还存有老太太的体温。 王桂花叮嘱完，又交代了韩景林该如何如何，载着赵曼的自行车，慢慢的离开了桃花村——这个原主生活了五年的地方。 第9章 “你说什么，我妈让你打了介绍信给我送个媳妇儿？”他妈当媳妇儿是什么，是个包裹还是挂号信，通知一声就这样送过来了。 韩景瑜一听说是个姑娘，就知道是他妈干的好事了。 赵干事在那边乐呵呵的恭喜他：“早就应该有个女人过来照料生活了，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不找媳妇你喜欢男人啊。” 噗——— 韩景瑜没有心情理会赵干事的打趣：“你说的这是保姆，要找保姆我在当地找一个不就得了，这样不是耽误人家姑娘的未来吗，我现在带着三个孩子，何苦拖累人家。” 赵干事见过照片：“又不是你逼着人家的，你妈在电话里面说，姑娘年纪不大，模样倒是挺好看的，保准你喜欢。” 韩景瑜的头就更大了：“现在是我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吗，这盲婚哑嫁的是哪个朝代的风俗，亏你还高兴的起来，我可是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等她到了我赶紧买张火车票给人送回家去，你可千万别给我把结婚申请给往上交了。” 他现在是不能结婚，眼下不仅仅是几个孩子的问题，若有事，就让他自己有事好了，总归当初做了决定，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赵干事在那头悻悻的：“你怎么知道你妈叫我给你打结婚申请，还别说老太太真是个有主意的，这不就叫我给你打结婚申请呢，要不是你这个电话回的及时，说不定我这个申请就打了，你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怎么就不肯找个媳妇，有个女人在身边多好啊，冬天可以暖暖被窝，夏天还能给你摇摇扇子，回来就有热菜热饭，你是军人，又不是和尚，好了好了，话我就带到这里了，结婚申请肯定要双方都来了才能打，以你的背景肯定要对双方背景做个调查，但话我跟你说到这里，到时候小姑娘来了，你可别给人撵回去，咱们部队的单身汉多着呢，你要是不喜欢，我倒是乐意做个媒人帮人再找个对象，我说你啊——” 热心的赵干事心里其实有点小九九，要是韩景瑜不喜欢，可以介绍给其他战士。 部队里什么都好，就是太缺人，缺女人。 —————— 累，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 这个年代的火车跟前世看到的印度电影上面的情形其实差不多，春运都根本没法跟这比，以前见过的绿皮火车上面起码还挂着几个电风扇，这个年代电风扇都是奢侈品，降温全靠风。 一上车就感觉到车厢里面浓郁的味道，车座位是三个一排，因为最外面的一排挤进来了一个人，四个人就只能像沙丁鱼一样紧密的团结在一起，偏偏旁边坐着的还是个体味比较重的胖子。 这个年代出行是真的遭罪，商业并不发达的年代，就连以前觉得推着小车推销小商品的人现在也都还没有出现，想要在火车上买一把扇子的愿望算是落空，车上人多，想要进小商场找一把扇子都不太方便。 还好座位临窗，简直是救了亲亲性命，赵曼只能把头搁在窗户边上，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相比之下前世的自己，因为在网上抢不到火车票而抱怨，心怀不甘的掏钱买全价机票的嘴脸还真是丑陋！ 火车也不知道晃了多久，还好有王桂花带来的油饼子，赵曼可以不用挪动就能吃到东西，否则去泡方便面简直是做梦。 她现在每啃一次饼子，就怀念王桂花一次。 就在中途一站停靠的时候，身边的空气似乎都静止了，身边的人仿佛进入了慢动作。 赵曼好奇，回头一看。 原本在旁边坐着的油腻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车，火车上的人都注意着一个穿着短袖绿军装的军人，个子魁梧比桃花村海拔第一的韩老二还要高，小麦色的皮肤，笔挺的站姿，显得他这人气质不凡。 而这人手上虽然抱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后面还带了两个，身上挂着大包小包的不见狼狈，步伐却相当稳健，不怪这个年代的人都特别崇拜军人。 在没有男团，没有爱豆的年代，这样的人走出去无异于一道好看的风景线。 “我的座位是21和22，是在您旁边对吧。”男人的位子就在赵曼的旁边。 赵曼跟个土包子一样，盯着人家看了半晌，直到人站在她旁边，开口说话以后，才反应过来他的座位应该是在她旁边，他的口音中带着一股稍淡的京腔，字正腔圆的很好听，她随之也入流的切换成普通话：“是的，在中间和旁边。” 男人走到她旁边，拿着手里的票再一次仔细的核对了座位号，先指挥两个孩子坐好，那两个一个斯文坐下就掏出来一本小人书，一个像皮猴子一样总是坐不牢，不过因为两个孩子个子小，到没有刚才那么拥挤。 最后他自己才在赵曼旁边坐下，因为隔开了她跟孩子，倒不感觉很吵，而怀里的孩子呼吸均匀，看样子是睡着了，额头上还冒着汗。 赵曼把头微微往旁边偏了一点，风也就更多的吹了进来，男人看了怀里的孩子一眼，低声道了谢，他的声音很好听。 赵曼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把脸往外侧了侧，余光却在男人身上又停留了一瞬。 女孩子的长相很秀气，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她也能说上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让人心生好感。 又过了几站，最小的睁开眼睛，用小手擦了擦，看见不是熟悉的地方先是环顾一圈，然后“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 “别哭三娃，你看咱们现在在火车上，很快就下车了不难受了啊。” “妈。”一边哭一边用手擦脸，眼睛在赵曼脸上扫过，见旁边的女人不是mama，哭的就更凶了。 最大的孩子被哭声吵醒，皱着眉不高兴的说道：“三娃，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哭吵到别人了知不知道。” 小的很懂事的看了看周围，把头埋进爸爸的怀里呜呜咽咽的，男人掏出军用水壶出来，用盖子盛出一点水出来，喂到孩子嘴边，这孩子两只手抱着水杯呼呼的喝水，小脸依旧是不开心，皱巴巴的可招人疼。 皮猴儿吐了吐舌头：“三娃是不是要尿尿了？” 三娃点点头，男人忙站起来，抱着孩子去厕所，等回来的时候，小孩已经不哭了。 赵曼见他的脸从爸爸肩头往后看，就冲他做了个鬼脸，小孩的一双大眼睛盯着赵曼看。 这孩子是三个孩子里面长得最好的，肤色白白的，眼睛又大又圆，瞳仁黑黑亮亮，也有可能是两个大的的年龄已经可爱不起来了，就最小的这个还软萌着呢。 萌娃谁不喜欢呢，赵曼以前没生过孩子，可是最喜欢逗同事家的软萌的奶娃，非两三岁这个年龄段的不爱，哭起来用点吃的哄哄就成，于是她从包袱口袋里面掏出来三颗大白兔：“变！” “哇！”本来又快要哭起来的孩子被这种低级的小魔术吸引了，直勾勾的盯着糖果，一双小拳头下意识的往嘴里塞。 赵曼摊开手，拿着其中的一个：“给你。” 小家伙犹豫着，怯生生的看着爸爸。 这年头糖果稀罕着呢，男人也不好意思随便拿人糖，尴尬的冲赵曼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来五分钱递给她，然后对孩子说：“拿去吃吧，说谢谢。” 五分钱可不少，能买三两米，赵曼不肯收，但对方坚决表示不要他也不能叫孩子们吃糖了。 两个大的那个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斯文的那个对人有提防心，尤其赵曼这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别别扭扭的不肯拿，男人帮他拿了一颗，塞到他手里，这才收下了。 皮猴儿倒是手脚利索的一把就把糖抓到了手里，嘴里嘻嘻哈哈的道谢。 最小的孩子性子软软的，犹豫着把糖拿了过来，伸手递给了爸爸。 男人给孩子剥了糖，用手拿着喂到他嘴里，孩子小口吸溜着奶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咦。” 可真是好吃呢！ 赵曼噗嗤一笑，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性格都不一样呢，一个像个小姑娘，一个倒是机灵鬼，还有一个萌萌哒。 老大本来还想强趁着表示自己不想吃，但还是抵不住诱惑，打开糖纸以后舔了一口，熟悉的奶味，他似乎是想起来什么，眼神有种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忧伤。 男人摸摸他的头：“出门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不能想以前的事了，等咱们到了唐城，就是美好的一天的开始。” 唐城……听到这两个字赵曼心里咯噔了一下，如果他们也是到唐城，那旁边就不用换人了：“你们也是要去唐城？” 老二没心没肺的，一颗糖整个丢进嘴里，三口两口嚼完了，现正盯着最小的孩子手里还没吃完的哄他给自己舔一口，听赵曼这样问，头也不抬的说道：“是啊阿姨，我们也是去唐城。” 他注意到阿姨说了一个“也”，也就是说她也是去唐城呢，要是接下来跟这个阿姨继续同路就好了，到时候三娃一哭，阿姨还得给糖。 三娃不哭就掐他一把，他最喜欢哭了，一定不会让哥哥们失望。 男人伸手在老二头顶上撸了一把，示意他少说话，老二便吐了吐舌头。 赵曼轻轻吐出来一口气，表情庆幸，虽然有孩子路上吵点，但是带孩子可以消磨无聊的时光，而且一般带着孩子的不会是坏人，再加上军人身上天然带着一种安全感。 殊不知旁边无聊的人用乡言磕起来cp。 “嗬，小姑娘看呆了。” “你别说人家，你自己不也看呆了吗？” “那当兵的真好看，我们队里的柱子也是当兵的，可没有这么好看。” “看到没有，肩头五颗星，可是大尉呢，不是普通兵。” “难怪了，看上去挺年轻的，军衔这么高呢。” “俺家柱子就是当兵的，跟我说普通士兵转士官就很难了，到了军官一般是军校毕业，或者有战功，要不就是技术兵，一般人当了十年也很难混到士官，能当到大尉肯定是有几把刷子的。”火车上人也是无聊，也不敢聚众赌博，只能海天海地的侃大山，于是刚上车的年轻又帅气的军官就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淡定的坐下，并成为大家聊天的话题之一。 有个女人羡慕的看着三个孩子的爹：“这人真是好看，还会带孩子，咱们农村的男人都不会带孩子，嫌是女人干的活，你看看人家抱着孩子的样子多好看，一点都不娘气。” 一旁的人调侃笑道：“那是人家长得好。” 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确实英俊不凡，那张脸上的轮廓略深，个子伟岸高大步伐极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逼人的英气。 赵曼竖起耳朵听人普及知识，要知道她也马上要去部队呢？ 前世她见过电视里面抗洪抢险的军人…… 也见过地震镜头里面冲在第一线的军人…… 可抱着孩子的军人还是第一次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