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可是这事儿真发生在自己身边，人的脑子一下子就转不过弯来。 有时候听姜营长轻描淡写的形容在天山修路的艰辛的时候，她几乎都忘记了，这个国家最危险、最困难的时候，往往都是军人冲在最前头。 所以在那一瞬间他一下子就冲了 出去，几乎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 是出自于本能的一种反应。 而她，从没有见过这些，也没有像孙来娣一样，适应丈夫的危险工作已经适应了十几年。 当生和死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其实是脆弱的。 甚至有些无知，她的聪明在他面前就跟小孩子把戏一样。 韩景瑜的职业，新区的氛围，已经让她忘记了他还是个军人，是需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冲在第一线的。 脑子里面虽然很乱但是身体却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现在韩景瑜正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不能给他拖后腿啊。 “下车二娃。”赵曼打开后车门去揪住二娃，现在要离两部汽车越远越好，最好是找到部队值守的地方找人支援，孩子要尽快带离危险区。 “mama，爸爸去干啥了？”二娃其实刚开始没有意识到危险，他只是看见了一辆倒地的货车，脑子里面还在天人交战，心说这么平的路是哪个傻叉能够开翻车啊。 孩子心性嘛。 可看到赵曼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人离车，车靠边，这是基本的准则。 “赶紧离开这里知不知道，很危险，待在车里面非常危险。”路就一条路，吉普不能再往前开了，而韩景瑜在选择往后退到绝对安全的位置，和拉开小战士之间，选择让车停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他才有时间去阻止小战士。 车道旁边是两片宽阔的盐碱地，她带着孩子先跑到了盐碱地的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 头也不能回，眼泪却无声无息的从眼眶里面夺眶而出。 她没有办法思考，万一发生了爆炸后果会如何，韩景瑜和小战士在那么近的地方，一旦来不及 没有办法想象那个画面，光思考一下就很窒息。 二娃用力的挣脱了她：“mama，爸爸是不是很危险，咱们别让他去啊。” 两人现在的位置已经很安全了，赵曼垂着头，不敢往回看，她已经改变不了什么了，但求那一声巨响，不要在现实生活中听到。 晚一秒，就多一份希望。 一秒、两秒、三四秒，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了 她回头，看见两个人正跌跌撞撞的往她这个方向跑来 。 然后眼睛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赵曼，赵曼。”赵曼是在一声声呼唤中醒来的。 孙来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眼睛里面都关切和担心。 还记得最后记忆中，两个人迎着她跑来的样子，后面她就不知道了。 印象中根本没有听到过那一声响，所以应该是安全了吧。 孙来娣端着糖水，野蛮粗暴的往她嘴里送，嘴里兀自叨叨着：“你说你这人咋回事呢，也太不重视自己身体了吧，刚才卫生所的医生来看了，说你贫血营养不良，我说呢你家伙食这么好，怎么会贫血跟营养不良，偷偷的跟你说，韩景瑜让人给你弄来了两大块黑乎乎的驴皮熬的胶，听说那玩意儿好，补血。” 赵曼眨了眨眼睛，乖乖的把那一碗糖水给喝下去了。 这贫血的原因很多，也不一定是伙食不好引起的啦。 驴皮熬的胶，是阿胶吧？ 不过韩景瑜能够让人给她弄来阿胶，看来也是脱离危险了。 刚才那么紧张，她都没有办法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新区的路虽说不好走，但绝对不会侧翻啊，开汽车的小战士们也是身经百战的，没有理由在北方平摊的大路上，把车开翻吧！ 一个想法突如其来的冒进她的脑海里面。 “嫂子，韩景瑜呢？” “还说呢，把你送回来以后又去卫生所请了魏大夫过来给你看病，开了药又送人家大夫回去，现在又忙着去搞那个什么调查了，弄不好是有人故意搞的。”孙来娣压低了声音，防备着本不存在的什么人：“听说是有人拦车，小战士踩了刹车，大卡车根本就刹不住嘛，怕撞死人就拉了上面手刹，谁知道磕石头上了，弄不好真是那个什么什么的。” 赵曼睁大了眼睛，一双小鹿一样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孙来娣。 没有弄明白。 孙来娣继续说：“是有人故意这样搞的呀，你说奇怪不奇怪呢，咱们这里的路都有工兵队专人维护的，每天都会检查路面有没有障碍物，还有搭车的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这样去拦车搭车啊，就算再不懂事，咱们也都知道不能站在大马路上挡汽车，这种人被碾死都活该，韩景 瑜听到以后，脸黑的跟包公似的，赶紧就走了，说是可能暂时不回来了。” 听完赵曼这心里咯噔一下。 心里满满都是疑惑和意外。 孙来娣轻咳一声，转身把瓷碗放进灶屋里面，回来跟她继续叨叨：“你当时在那里，知道是咋回事不？” 赵曼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拉着孙来娣的手摇晃着问：“那汽车怎样了，爆了没？” “多亏了你们家韩营长去拉住了小战士，不然说不定真爆了，后面去了消防战士，已经处理好了，小战士当时也被吓的不行，现在还在卫生所接受治疗呢。”孙来娣回来，在椅子上坐下：“你要是不舒服，这几天我做了饭菜给你送点过来，你也别太好强了。” 赵曼心说这关好强什么事，她是好强的人吗，她是嘴挑的人。 不过还是感谢孙来娣，远亲近邻，周遭住着一个好处的邻居可比你家亲戚是个有钱人什么的管用多了。 就像孙来娣，虽然家里长期只有她一个大人，可是人好就能互相帮衬着，有时候你没在家，你家孩子来我家吃顿饭，我家没做饭了可以去你家蹭几口。 有钱的亲戚能管啥用？ 就拿前世赵曼的大伯来说，有钱是有钱，可关她什么事了，她妈脑溢血住在医院的时候，也没见大伯家里怎么表示一下啊，倒是大伯家里有事，奶奶就跟催命一样催着她爸出钱出力。 “不用啊嫂子，我刚才就是被吓着了，再说家里有现成的挂面，煮起来容易。”这个年代最不方便的就是没有电饭煲，不然插上就有米饭吃。 “你家也是，米汤也没个，你煮饭就直接蒸啊？”孙来娣看了一眼厨房也是无语，本来打算用热米汤泡红糖，得，连开水都没有找到，最后还是拿回她自己家泡的。 这个年代的人多数习惯沥米饭，这样有米汤。 赵曼懒得像其他人一样用传统的方法煮出来沥米饭，而是用铁盒蒸米饭。 这样家里虽说长期没有米汤吃，可是米饭的营养都在饭里面——最最重要的是简单方便，上锅怼着蒸就好了。 赵曼摸了摸脑袋，心说要真的弄一顿饱的还不是挺容易的，西红柿鸡蛋随便炒一个码子，然后下点挂面就完事。 她 的菜园子里面，小香葱，香菜，西红柿，菠菜，生菜，上海青这些都是常备的蔬菜，种子也是去粮食种子站里面找人弄的小菜种，所以现在孙来娣也不像以前那样就撒点种子种点小白菜了，各种各样都有，换着花样的吃。 等孙来娣走了，赵曼再躺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就是下午四点。 估摸着孩子们快放学回来，赵曼从床上爬了起来，蒸了个米饭，这个学期开始凉快起来，学校也开始给孩子们发中午饭，每月一个孩子要交给学校两斤的粮票，虽然就一个玉米馍馍，可比以前完全不发靠着大人带吃的去学校要好多了，孩子们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一回家就跟个饿死鬼一样。 蒸好了米饭，又去菜地里面摘了三个西红柿，拿了四个鸡蛋出来，家里还有土豆，等下烩上一锅土豆，当菜吃，也是当饭吃。 等忙完这些去看二娃，基本上也都退烧了。 这孩子平常好好着的时候皮的跟什么一样，会让人忽略掉他其实才是个七岁孩子的事实。 可这会儿身体不好，就躺在那里的时候，才会真正像个小孩子。 “mama。”二娃带着愧疚的眼睛看着mama：“都怪我，我以后再也不会晚上跑出去玩了。” “二娃，你知道错在哪里了吗？” 二娃不做声，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而赵曼呢，会将这些事情慢慢跟他说。 比如说孩子的安全问题，这个时代所有的父母的精力似乎都不在这上面，光一个夏天，大院里面淹死在河边的孩子都不止一个两个，还别说野外有田鼠的话，肯定会有蛇，万一被这些东西给咬上一口，那是好玩的？ 她也知道这会儿孩子没有什么消遣，自然是无聊的，所以用碎布啊，给孩子们缝了几个小包包，看见梁大姐家杀鸡，她还拔了几根公鸡的尾羽做成了毽子，这些小玩意孩子们当然喜欢，大娃已经在外面跟三娃晚上了。 赵曼还记得小时候跳包呢，包里面装的都是沙子，小孩儿们可以玩一整天！ 二娃也羡慕不已，要是他没有生病，就可以跟哥哥弟弟们一起玩，他真的不该去外面玩，真的不该不听话的。 二娃自然也喜欢，他特别喜欢公 鸡尾羽做的毽子，简直不要太漂亮啦，也好想跟大娃一起玩。 “mama真好，以后我都会听mama的话，晚上再也不出去，再也不淘气了。” “那孩子不淘气了还是孩子？”赵曼笑着跟他开玩笑说：“mama可不是要一个不会淘气的孩子，而是呢，希望你能安安全全的，比如说晚上去田里多危险啊，河水那么深，现在是秋天倒还好，要是夏天你能爬的起来吗，这要是冬天，你都走不到家里，就冻成冰棍了！” 二娃听到冰棍两个字，脑补了自己是冰棍里面的那根棍子，顿时就不好了。 天啦，他才不要成为冰棍呢。 “mama，我以后再也不会去地里面玩了。” “还有，那地里面说不定还有蛇，你知道田鼠的天敌是什么吗” 二娃当然不知道，狂摇头。 “是蛇跟猫头鹰。”赵曼说：“只要有田鼠在，蛇跟猫头鹰都紧紧的盯着有田鼠的地方，你说危险不危险，咱们要玩有别的东西玩，mama小时候玩过踢毽子，玩过丢包包，还玩过抓石子儿，等你好了，咱们就叫上三妮子来家里玩好不好？” “谢谢mama。” “可你要记住，mama送给你东西是因为你生病了不能出去玩，不是鼓励你去地里面玩的意思，要是你还有下回，奶糖什么的不用吃了不说 ，mama一定会找一根最粗的棍子来揍你，知道不知道？” mama真厉害，还会玩这么多东西。 二娃的眼睛一亮，要不是脸色还是苍白着的，这会儿就能追出去玩。 说着话，外头传来孩子们进门的声音，是大娃领着三娃进来了。 看见哥哥醒了过来，三娃也好高兴，一跑进来就直接扑进二娃的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扎在哥哥胸膛上，呜呜咽咽的快要哭起来。 嘿，到底是亲兄弟呢，昨天两人还闹掰了吵了一架，今天可不就和好了？ 和好了的二娃跟三娃，又是亲亲热热的好兄弟了。 大娃把东西一放，过来问mama晚上吃啥，他可是mama的小帮手，可以帮mama洗菜切菜洗碗。 除了下锅炒，赵曼都可以依赖他来。 正好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了人走进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