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她失去了时间概念,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不知道现在是清晨还是傍晚。 这样的环境早就已经摧毁了她的心理,她开始害怕,害怕她要在这个暗牢里度过残生,嘉禾几度崩溃。 这时候,地下室的暗门被缓缓打开了。 嘉禾痴痴的抬头望过去,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记得不就前才刚刚吃过饭。 她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今日终于有人来了,是不是她爹终于要来救她了?是的,一定是的! 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有了一丝光,在看见从阴影中缓缓走出的人时,又一点一点的熄灭了下去。 来的人是裴献卿。 他的身边还跟着傅恩锦。 男人将小姑娘细心的护在怀里,低声轻轻提醒着她注意脚下,他的神色极尽温柔宠爱,像在保护一件一尘不染又脆弱美丽的珍宝,非常小心翼翼,怕一不下心就磕到碰到了她。 这一幕刺痛了嘉禾的眼睛,直到此刻她才清晰的认识到,有裴献卿保护着,自己永远都动不了傅恩锦,永远。 裴献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再抬眼时,目光已经变得凌厉的看了过去。 嘉禾如今在这暗牢里已经见识过裴献卿的手段,被他这一眼看的背脊发凉,赶紧低下了头。 这个暗牢没有窗户,只在墙壁上有几盏昏暗的油灯,是以光线非常不好。 傅恩锦的夜视能力不太好,远不如裴献卿,她一直贴着裴献卿小心的迈步子,直到走到一处关着的牢房门前,才看清了被关在里面的嘉禾的样子。 傅恩锦看着坐在里面垂着头的嘉禾,有短暂的错愕,一时间心里情绪还有些复杂。 嘉禾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好像都打了结,脸上也脏,若是不跟她说,她都看不出这是以前那个跋扈的县主。 傅恩锦垂眸,想起了今日裴献卿跟她说的话。 京都里都在传的嘉禾要去和亲的消息傅恩锦自然也听说了,她心里有隐隐的预感,这可能是裴献卿做的。 他总是会默默的帮她解决掉一切可能伤害她的问题。 于是今日裴献卿回来刚进屋,她便小跑着扑进了他怀里,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夫君。” 裴献卿一下便明白了她说的是什么,他顺势搂住小姑娘,附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绾绾都知道了?你会觉得我太过冷血么?” 傅恩锦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软声道:“将军不管做什么,我都不会这么觉得,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嘉禾既然做错了事,就该得到惩罚。” 在傅恩锦的心里,人是一定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这件事情,若是裴献卿没有插手,她也会用自己的方法让嘉禾付出代价。 但是她知道裴献卿心疼她,想让她一直做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所以这些事情,裴献卿都帮她做了。 傅恩锦被他很好地保护了起来,因为这样,她的笑容里才永远有少女的轻盈和娇美。 裴献卿抱着小姑娘,垂眸看她:“绾绾想去见她么?明日我会放她回府,使臣后日便要启程了。” 傅恩锦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裴献卿便带她到了这处暗牢。 昏黄的油灯明明灭灭,空气中的阴冷让这里的温度与外面的和煦温暖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 傅恩锦看着坐在里面萎靡不振的嘉禾,面上的表情很淡,就连声音也是很平静的:“县主,许久不见了。” 嘉禾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 傅恩锦也不在意,只是微微垂眸,缓缓道:“我与你早前的时候明明未有交集,你却对我三番五次的挑衅,你自是有你的理由,你厌恶我,我也不喜欢你。如今你作茧自缚,要远赴北境和亲,我与你过去的恩怨便到此为止了,以后大家天南地北不必相逢,县主好自为之。” 她身边的裴献卿没想到小姑娘来这里是说这么一番话,他以为她心里会对嘉禾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慨,他就是怕小姑娘心里不痛快,才问她想不想来。 若是她来了想做任何事,裴献卿都不会阻拦。 毕竟那日若不是她自己机灵,若不是他与她这点微妙的感应,他很可能真的无法那么快找到她,她所要面临的事情将会比嘉禾去北境和亲残忍一百倍一千倍。 可小姑娘只是来说,两人之间的恩怨到此为止了。 的确,傅恩锦觉得嘉禾已经付出了代价,她珍惜裴献卿对她的保护,不想自己也因为内心的黑暗变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样子。 她想永远做他的那个小姑娘,天真,善良,且坚韧。 说完这些话,傅恩锦没有再看嘉禾有没有什么反应,而是转头轻声对裴献卿道:“夫君,我要说的说完啦。” 然后她又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是不是说的太少了啊?你特意带我过来的,我就说了两句话就没了。” 感觉怪麻烦自家夫君的! 裴献卿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她的头:“说什么傻话,绾绾想说几句就说几句,不想说了我们便回家。” “唔。”傅恩锦应了一声,又看了里面低着头的嘉禾一眼,然后移开目光,抬眸看他,“那夫君,我们走吧。” “嗯。” 裴献卿与来时一样,紧紧搂住她,轻声提醒她注意脚下,最后干脆将人打横抱起,让小姑娘窝在他怀里,大步流星的朝外面走去。 身后从他们进来便一声未吭的嘉禾突然发出一阵怪笑,她的声音因为缺水而干哑,像被砂砾划破了喉咙。 “裴献卿!即使你把我送去北境又如何?五皇子如今所谋大局已要尘埃落定,待他上位,你们全部都得死!!一个都逃不了!!我在北境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78章 (二合一章) 将军在府中的地…… 地牢昏暗, 傅恩锦被嘉禾这猝不及防的声音吓了一跳,而裴献卿却宛若没有听见,连身形都没有停顿, 嘴边带着一丝冷笑, 出了暗牢的门。 到了外头,他将傅恩锦放下来, 朝守在门口的暗卫使了个眼色,那暗卫点了点头。 裴献卿便收回目光,牵上小姑娘的手走了。 在他们走后,嘉禾被强制喂了两碗药,一碗绝子汤, 一碗是玉檀秋所制的秘毒。 裴献卿没有置嘉禾于死地,他在北境有一直跟着他征战的将领,自会帮他盯着嘉禾,但他依然要让嘉禾在他面前确定再无还手之力,才会让她启程去北境。 回大将军府的马车上, 傅恩锦问裴献卿:“夫君怎么会想到将嘉禾送去和亲呢?” 裴献卿握着她的手, 淡淡道:“北境那处小国不富庶, 并且常年风雪, 即便嫁入皇室日子也不会怎么好过。嘉禾既然是爱慕虚荣之人,去那处和亲便是对她最好的惩罚, 在那里, 即使你是皇室, 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特权。” “这样啊,”傅恩锦嘀咕了一句,又问:“但以她的性子,难道不会仗着自己的和亲身份就作威作福么?” 裴献卿笑了一下:“皇上没有给嘉禾抬身份, 这便表明,嘉禾就是应了他们的要求,赏赐过去的,与真正和亲公主的身份天差地别,在那里,没有人会任由她跋扈。” 更何况她喝了绝子汤,无法诞下皇子,那便更不会被人待见。 傅恩锦明白了,窝进裴献卿的怀里,又笑眯眯的表扬他:“夫君真厉害呀,连北境的皇子都卖你的面子呢!” 每次听见小姑娘的夸奖,裴献卿都很受用。 他与北境这个小国的皇室确实有些交情,他们这个国家不大,经济也并不发达,因此时常会受到北境一些强势国家的sao扰,裴献卿在北境常年抵御外敌,在这个国家递交国书成为了当朝的附属国后,便时常会帮他们一起对付外敌。 是以北境这个小国的臣民都十分敬仰他。 傅恩锦在马车里又听裴献卿说了一些北境的事,对这个地方越发憧憬了起来。 这是过去裴献卿待着的地方,他就是在那里守护着这一方乐土的安宁祥和,也是在那里,为她亲手做了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儿,每一件都有他最内敛的深情。 傅恩锦环着裴献卿的腰,轻声说了一句:“夫君,若是以后有机会,你带我去北境看看好不好?我想看看你过去生活的地方。” 北境其实是苦寒之地,条件远不如京都,裴献卿没想到小姑娘会想去,听见她这么说,他心里只觉得温软一片。 勾起小姑娘雪白的小脸,裴献卿俯身抵上她的唇,轻声道:“好。” 而后温柔的吻住她,舌、尖拂过她细嫩的唇瓣,像在品尝一壶上好的佳酿。 这个吻绵长而温柔,傅恩锦只觉得裴献卿的气息都包裹着她,让她思绪放空,跟着他的节奏沉沦下去。 马车停在了大将军府的门口,隔了一会,裴献卿才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傅恩锦跟在他后面出来,脸上还有泛红。 裴献卿笑着揽过她的细腰,将她抱下马车,傅恩锦哼唧唧瞪了他一眼,也未等他,自己先跑走了。 男人轻笑了一下,声音低哑。 刚刚在马车里没刹住车,小姑娘脸皮薄,这便有些恼了,一会得哄哄。 让车夫将马车牵下去,裴献卿也跟着回了府。 * 在嘉禾和亲这件事被京都百姓们口口相传议论纷纷时,户部的一个马姓小官吏出了意外死了,一家人伤心的连丧失都未办,没几日便举家搬迁出了京都。 只是在和亲这种大八卦面前,这等小事便自然便被人们忽略了。 五皇子府的书房里,张寒正在跟五皇子说这件事。 “马立昨日深夜喝酒,归家路上被抢了,与贼人打斗时不甚被捅到心肺,当场毙了命。” 五皇子在书桌前嗤笑一声:“也是他自己没有享富贵的命,本来他若是再多提供几次信息,我还可以多赏他点银子。” 说着他没再理这个突然遭了意外的马立的事,朝张寒道:“既然这个人死了,正好看看能不能把我们的人安插进去。” 张寒应下吩咐便去办了,待他走后,马上有个小丫鬟进来通报:“殿下,皇子妃往这边来了。” 五皇子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一甩衣袖:“这女人怎么这么烦,她来了就说我去倚兰苑了,让她没事别来打扰我!” 那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应了,心里直叫苦,这两边都不是她能得罪的主子,偏偏这府里如今还被皇子妃闹得鸡犬不宁的,后院也是乌烟瘴气。 叹了口气,丫鬟只能认命的在书房门口等着皇子妃来。 * 正如裴献卿所说,傅恩锦去见了嘉禾的后两日,嘉禾便随那个小国的使臣一块离开了京都。 离开时倒是还算体面,就算只是个赏赐,周府也给嘉禾准备了嫁妆,不至于失了礼数。 那日也有好些百姓在看热闹,大家都忍不住道:“看来这县主病的确实挺严重啊,我怎么感觉奄奄一息的啊,不会挺不到北境吧?” “哎,谁知道呢,过年的时候瞧着还没什么,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要我说,就是坏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看着和亲的队伍走出了城门。毕竟不是真的公主和亲,队伍也不长,看过热闹,百姓们也就散了。 傅恩锦在府里听着金梨说这件事,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觉得少了一桩麻烦事,以后嘉禾怕是就要在北境受蹉跎了。 她不禁想回想了一下上一世嘉禾是个什么光景,但发现上一世直到她死,嘉禾好像都没能嫁出去,似是成了一个老姑娘。 对了,上一世她死的时候,裴献卿也没有娶妻。 她想起刚重生时,将军突然来府上提亲被她爹拒绝的那件事,又想起裴献卿曾经跟她说的,那些小物件儿即使最后没送出去也没关系,只当是他的一个念想。 傅恩锦在绣着帕子的手停了下来,她垂眸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