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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忆里那所谓的云儿全部被抹掉,模糊不清的云雾被散开,终于黑云散去,拨云见月,柳暗花明,一切都走进了光里。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声。 “云儿?” 他听见余岁的声音,在一片黑暗混乱中清晰地像一泓清冽泉水,就那么平静地在他耳边响着。 余岁问道:“什么云儿?” 风满楼听见自己说:“云儿就是云儿啊。你看,你这名字起的这么凶,我给你起个柔情点的,不好么?” “……我名字哪里凶了。” “风雨欲来风满楼啊。跟要打仗似的,不好不好,一点不像个大夫。你还不如拿上半句呢,怎么说的来着……呃,溪云……溪……” 他半天没憋出来,余岁实在看不过去了,叹了口气,替他道出了上半句:“溪云初起日沉阁。” “对对对!”风满楼一拍掌,兴高采烈道,“你看,这不是挺好听的嘛!我给你从里面挑了个字,这不显得柔多了!” “不需要。”余岁冷言冷语,“我多谢你了,余道长,我看你这么精神了,就请你滚怎么样。” 风先生。 余道长。 ……对,该是这样的。 风满楼大口喘着气,伸出发抖的手,按住了疼的快裂开的脑袋,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就是这样的……本来就是这样的。 死了的是风满楼,还站在这里的行尸走rou是余岁。 风满楼耳边忽然又响起了惨叫声,还有火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小孩子的哭声最终被木头砸下的巨大声响湮灭,他仿佛看见了夏日的风铃摔得破碎。 最终,所有的惨叫声都消失了,只余下大火在烧。 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最终风满楼也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知道自己要死了,却也没有害怕,反倒觉得开心。曲岐相没能得逞,他破坏了曲岐相的计划。 只可惜没让姓曲的也烧死在这儿。 风满楼咬了咬牙,还是有些不甘,毕竟他愧对这村子里的众多逝去的生命。 那是曲岐相最气急败坏的一次。风满楼没伤到他,但计划却元气大伤。 曲岐相走过来,一把拽起他的头发来,硬逼着他从地上起来。 风满楼看不见他,不知道他什么脸色什么样子,但他猜曲岐相当时肯定脸色铁青,气的直哆嗦。因为他气息抖了半天,一个字儿都没蹦出来,估计是气得失语了。 过了好久,曲岐相才终于蹦出了一句话:“死瞎子……你倒真是命硬,行……既然你想,我就留你一命!” “对……留你一命,你来做祭品!” 余岁也被他折磨的没人样了,风满楼看不见,不知他什么样子,只记得他哑着嗓子央求曲岐相:“……等……不行……” 可曲岐相不听他央求,把话说了下去:“你不是很能跳吗……行啊,你来做祭品!你来杀人,你来替他做这个恶人!!你这么急着救他,那你就最后把他杀了!!!” 说完这些,他就笑了。 他觉得自己反将了一军,又杀的别人满盘皆输,于是笑了。 他一掌按住了风满楼,将封印并纂改记忆的咒文一下子打入了他脑中。 风满楼就什么也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的惨叫。 再之后,曲岐相松开了他,之后就那样狂笑着走了,笑声消失在大火中。 风满楼倒在地上,法咒在他脑中作用起来,他在一片黑暗混沌中又冷又热,如坠深渊。 而后,有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手是温热的。如今想来,不知是手是温热的,还是他满手的血是温热的。 “余岁……” 他听见余岁这么叫,声音发抖。 “没事了……”余岁拖着一身的伤爬向他,手又往上去抓住了他的衣服,努力地想离他近一点,“走了……那疯子走了,没事,我看看……没事,伤的不重……死不了的……” 风满楼忽然就笑了。 受这么重的伤,脑子里都被人下了咒,也就他能说得出来死不了这种话。 “……庸医。” 他艰难地挤出一句调侃话来。 余岁不说话了。 风满楼以为他被说得噎住了,但过了片刻,竟听见了哽咽声。 他茫然了一瞬,随后傻愣愣的想,风先生可能不是睁眼说瞎话,他是希望如此。 希望他的余道长伤的不重,希望他的余道长死不了,希望他的余道长没事。 “……你会没事的……” 余岁尽力压着哽咽声,拼了命地想拿出平日里那副淡漠语气,但依旧颤地厉害。 “你会记起我的……”他说,“我一直在……我永远在……” 他记起来了。 但风先生不在了。 风满楼忽然向前晃了两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狂风忽然停了下来,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风满楼缓缓伏到了地上,双手抱住了头,整个人缩作了一团。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听了曲岐相的话,他听了那个疯子的话,他去杀了余岁,去把他的魂魄全部取了出来,炼成了丹,吞吃入腹。 就为了成为那疯子嘴里的“一个完整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