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万映茹的钢琴和英文早年在上海青年基督教会学的,她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话不算多,辅导起乔若初来很有耐心。 每天乔若初从女校回来,晚上再学习两个小时的英文和钢琴,日子过得很充实有序。 林君劢不是每天都回来,他在城中还有别墅,偶尔会休息在那里,时间久了,乔若初都忘记了哪里才是她的家。 日子倒也过得容易。 转眼到了三月,相城处处草熏熏,柳茵茵,说不出的风和日丽。 乔若初偷偷给辜骏写了好几封信,说自己在筹划逃出相城,和他汇合,让他不要担心,一心一意的工作。 辜骏回信说只要她是安好的,他不在乎等多久。 她背地里又哭了一场。 好几天,心一直安静不下来。 “若初,你好像有心思。”练钢琴的时候,万映茹问她。 她看出来了,她的这个女学生,这几天练琴的时候心不在焉,简单的音调弹出来都带着悲戚之声。 虽然不问主人家的事儿是家庭教师的职业准则,可今天,她的音符连续出错,万映茹忍不住问了出来。 “想家了。”乔若初泪流满面。 万映茹拍拍她的背,让她停下休息。 她去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好久才有人来接。 是她的父亲接的,乔若初觉得很奇怪,父亲的声带几乎发不出声来,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了。 她要回去看看。 一定要走。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拿起手包就往外面冲去。 一出门,正好撞到林君劢的怀里。 他剑眉一耸,微微惊讶。 “怎么了?”他问。 “我家里出事了。我得回去。”乔若初带着哭腔喊道。 林君劢挥手叫了一辆车来,示意她回家看看。 他还没有丧心病狂,不算泯灭人性。 乔若初坐上车,心想。 火急火燎地赶到妍园,发现家里的玉兰和茉莉也是馨香一片,却遮盖不住一股不明的萧瑟之气,乔若初无端伤感起来。 乔青崖很意外女儿回来了,脸色挤出一丝笑容。 “阿爸,是不是出事了?姨妈呢?”她环顾四周,没找到余姨太。 屋子里弥漫着草药的苦味。 “姨妈病了?”她瞪圆了眼睛。 “初儿。你回来了?” 卧房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回音,乔若初飞快跑了进去。 余姨太躺在锦被堆里,眼窝深陷,两颊苍苍,枯瘦的很,像是被抽干了血液一般。 “姨妈,你怎么了?”乔若初扑上去抱住她,抽噎起来。 “不小心小产了。”余姨太也摸着眼泪。 还好,只是小产而已,接到电话可是吓死乔若初了。 她还以为抚养她长大的庶母得了绝症呢。 “姨妈”,乔若初难过地说:“养好身子,您还不过三十六岁,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余姨太摇了摇头:“身体彻底坏了。” 她枯瘦的双手紧紧把被子攥了起来,悲痛欲绝。 怎么会这样。 乔若初猜不到发生了什么。 “初儿。”乔青崖在外面喊她。 余姨太擦干眼泪,示意她去和父亲说话。 “阿爸。”乔若初走出卧房,重新回到父亲身边。 “我对不起茉青啊,前天晚上几个毛贼竟然溜了进来翻找东西,逼我给他们东西,把你姨妈肚子里的孩子吓没了。唉。”乔青崖很自责。 乔若初猛然发现父亲的脖子上,一道血印,虽然他一句话带过,她能猜到前天晚上家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又是盗墓贼?”乔若初脸色全是惧色。 乔若初在家里的时候,林君劢的人日夜暗中保护着乔家,那些人靠近了几次,没能得手,消停了一阵子。 如今她不住在家里了,林君劢的人也怠慢起来,这些人又猖狂起来。 “还好为父早就有准备,用一张假图打发了他们。” 这些年,乔青崖也准备了应急的办法。 可全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明里暗里,一波又一波的人来找他索要手里的东西,弄得他终日惴惴不安。 他估计自己余生也没什么安稳日子可过了。 “可是父亲,倘若他们发现是假图,再找回来会变本加厉的。”乔若初惊恐地说。 “为父如今的日子,是活一天算一天了。要是你能去了上海,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乔青崖摇头叹息。 他的前额上,隆起三条刀刻样的横纹,很明显,是新近长起来的,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尤为沧桑。 “葛医生来了。”孟妈说了一声,开门去了。 父女俩赶快打住话题,起身去迎接葛慕川。 葛慕川走进来看见乔若初在家里,眸光一亮,眼中似点了灯盏一样,乔若初心中一瑟。 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人,都觉得他不太对劲。 “小姐越来越像夫人了,又是风华绝代啊”他笑着对乔青崖说。 乔若初听得感觉毛孔都冷。 总觉得这个人哪里不对劲,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他给余姨太把了脉,出来后直摇头。 “胎盘没流干净,不容易好起来呐。”他说。 乔若初听不太懂,但看他的表情,余姨太可能要卧床很久了。 “葛兄,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要拿出点本事给贱内调理啊。”乔青崖很紧张。 说完他马上奉上几十块钱。 葛慕川看了一眼,不见脸上多少喜色,也不太在乎。 “乔兄,你放心,我拼尽全身医术也要为嫂子治好,你放心吧。”他把钱推了回来。 “买药的事儿,也拜托葛兄了,收下吧。不多。”乔青崖一副不容他再推辞的语气。 葛慕川又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了。 他出门的时候,又回头望了乔若初一眼,乔若初看得真真切切的,他看自己的眼神里好像映出了另外一个人来。 第九十二章 起舞弄清影 这晚,林君劢没来接她。 乔若初终于又住到了自己的家里。 久违的温馨,她窝在自己的卧房里,深情地抚摸着一样一样东西。 明明才离开一个多月。 却感觉不在这里许久了,好像什么都成了回忆。 她的生活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不满十七岁的心上,无由竟生出几分沧桑来。 次日上午细雨霏霏,天地间水雾濛濛的,远远看出去,一幅烟雨江南的挂景。 余姨太病榻缠绵,父亲陪她吃的饭,席间无话,冷冷清清的。 临走的时候,乔青崖问女儿:“放了学还回来吗?” 问完他后悔极了,乔若初有选择吗。 他又摆摆手:“罢了,你在他那里,也好。” “我尽量回来。”乔若初说。 在学校,课间方纪瑛缠着乔若初和姚思桐要约周六日去游春。 “咱们雇个小舟,带一坛女儿红,泛舟饮酒可好?”她兴致勃勃。 乔若初肯定去不了。 她的养母病了,林君劢又限制她的自由,她哪里有心情去游玩。 “我姨妈病了。”乔若初苦恼地说。 方纪瑛听到她家里有病人,不再勉强她,拉着姚思桐一边合计去了。 下午放学走出校门时分,她的心忐忑起来,不知道林君劢肯不肯放她在家里住几天,尽尽孝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