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万映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他,吓得抱住他的腰死命往后拖,“医生在抢救,你不要捣乱,君劢,冷静点。” 因为这次他顶风违纪擅自离岗,所以只带了周玉成一名副官,根本阻止不了他的鲁莽行径,辜骏被他打了几拳,一点还手的意思都没有。 “林君劢,你也配枉称丈夫?妻子在里面与死亡搏斗,你还在这里逞强,若初嫁给你,真是可惜。” 武力欺负不了他一贯的温润,他的话一出口却杀伤力十足。 林君劢气得眼眸猩红,力拔山河的蛮力正好没处可使,眼见着就要发作。 齐与轩和祝竹裳看到你死我活的情况,眼疾手快地把辜骏拉走,这才避免这场一触即发的殊死决斗。 “她不会有事的,对吧?” 林君劢拉着从重症监护室里走出来的洋护士人员,失态地问。 万映茹赶紧翻译了他的话,护士人员挤出一点安慰式的笑容:“先生,就看今晚了,稍安勿躁。” 林君劢道声谢谢,树桩一样矗立在乔若初的重症监护室门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进出的医护人员。 “君劢,只要护士不出来通知家属,说明若初一定在康复中,你先吃点东西吧。” 万映茹看着他憔悴不堪的俊颜,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情愫,一半心疼一半怨憎。 周玉成给她使了一个“让他静一静”的眼色,把吃的东西提到了外面去。 就这样,林君劢在门口站着,万映茹陪着,时间无声流淌过夜晚。 一点点渗透黑暗,渐次走向黎明,最后,终于迎来一缕亮光。 医护人员再次出来的时候,步伐似乎轻快了不少。 林君劢用眸光询问着她们,话到嘴角又咽了回去,他不敢问。 “病人已经苏醒了,再观察几天应该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护士绽露出天使般的笑颜。 林君劢腿稍微趔趄了一下,脸上覆满谢天谢地的虔诚。 这时候他才记起来,连孩子的影子都没见到呢。 “孩子,孩子,在哪里?” 他神经兮兮地问拉住万映茹问。 “噢,在,在育婴室。” 只关心大人呢,小孩子几天没人探望了。 一会儿,粉嘟嘟的小婴孩儿就被抱了出来,圆圆的手儿含在嘴巴里,小小脸儿上眉清唇红,简直就是从年画上下来的东方福娃娃。 林君劢像托着珍宝一样把孩子搁在心脏的位置,那种掏心掏肺的父爱,一下子汹涌喷薄而出。 孩子饿了,两只小手轮流吮吸,最后清脆地啼哭起来。 林君劢来之前本是要找个奶娘的,可惜走的太匆忙,一时间根本抓不到合适的人。 小小的孩儿只好喝医院提供的奶粉,不过他倒是满足的很,奶瓶一放到嘴边,就停止哭泣,专心致志地填饱肚皮去了。 “君劢,孩子还没名字呢。” 万映茹提醒他。 林君劢望了一眼重症监护室,看着怀中的骨rou,意味深长地说,“就叫林安吧,他们母子平安喜乐,于我就是最好的。” “林安,林安……。” 万映茹调皮地叫着小婴孩儿的名字,他好像懂了似的,边喝奶边踢着小脚,咧开小嘴,咯咯笑了。 “先生,病人已经醒了,不如跟她最亲密的人带着孩子进去看看?……” 高鼻深目的女洋医生很注重人性的关怀。 她的话没说完,林君劢就捧着儿子,像个有失水准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挤进病房。 “若初,若初,我来了,我来陪你了……。” 林君劢抱着孩子站在爱妻的病床前,款款低语。 床上的女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苍白得如标本一样,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一对漆黑长翘的睫毛刷下鸦青色的投影,陪衬得她整个人形如槁木。 这还是他冰晶玉肌的娇妻吗? 林君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簌簌地落在儿子身上。 乔若初侧了一下头,看见林君劢站在床前,高大的身躯好像没有她记忆中的壮实了,周身肃杀的气息也弱了不少,像一位普通的丈夫那样。 她以为是幻觉。 “呵,还在想他啊……。”她嘴角微微抽动,细声自嘲了一句。 “若初,你说什么?你看咱们的儿子,多可爱啊。” 林君劢弯下腰,在爱妻的额头轻吻着,把儿子放在她的臂弯旁边。 孩子的小手小脚痒痒地蹭在她身上,乔若初才意识到丈夫真的来到自己身边,“君劢,是你来了吗,你是怎么来的?” 林君劢擦了擦眼泪,紧紧地抱住爱妻的手,“若初,我来了,那天你生完孩儿,我的心一直在痛,我不放心你,就买了直飞法国的机票。祖宗庇佑,我的你平安无事。” 乔若初已经虚弱得无泪可流,手被他攥着,心里安稳的一塌糊涂。 女人的天性,总是希望依赖丈夫的吧。 那个做了她丈夫的男人,无论怎样,都恨不起来。 哪怕再恨他,脆弱的时候也会贪恋他的怀抱吧。 第二百零五章 面临深渊 在医院一共住了十一天,乔若初才他被接回家中。 浙江警备司令接到林君劢出走的报告,不敢怠慢,立即向南京政府那边报告。 黄埔系青壮派军官之间一片哗然。 西安事变之后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蒋介石对军官们的不信任已经成为常态。 林君劢的行动更是犯了大忌,擅离职守,以军法处置也不算为过。 加上他又是浙系旧军阀出身,南京呼吁法办他,以儆效尤的不在少数。 彭家父子和陈梵更是到处煽风点火,极尽夸大他离国的坏处,并散布他是借着探亲的名目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人言可畏。 沈儒南一家及他的心腹马上陷入舆论的水深火热之中,谁也不清楚下一秒,他们会不会被投入监狱严刑逼问。 好在魏同生是个有心计的,他深懂破财消灾的道理,为人看起来憨稽,实际上最懂游说之道。 他自作主张地撬开了林君劢的保险柜,把里面所有的金条和珠宝都拿出来,和唐谷乔装进入南京,四处联络同情沈家的党内大员。 几乎淡出众人视线的风尘女子梦娘自从被林君劢亲自下令放出监狱后,一直以周玉成侍妾的身份陪在周公馆。她本就蕙质兰心,平时深居简出,把周公馆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置办了不少的副业。 都言风尘出侠女,梦娘这次闻听林君劢惹上麻烦,出于对周玉成的担心,她孤身深夜拜访魏同生的府上,苦心劝他去找方平山,笃定方家肯定有办法化解此事。 “方平山是和孙先生一起创办同盟会的老人,虽然他现在没有实权,但是威望不可低估。更关键的是,他曾经接触过核心的情报系统,如今的南京,肯定潜伏着不少效忠他的人。” 魏同生听她说的有道理,可一想起方纪瑛的事儿,他就对方家存了敬而远之的戒备心理。 “方平山的女儿,巴不得置师长于死地为吕欣文报仇,方老爷子恐怕不会和他女儿作对吧?” “方纪瑛看起来聪明无比,实际上根本看不清形势,很容易就被人诱惑和利用。方老爷子不可能不担心她。他之前三番五次接近林师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林师长能够成为方家有实力的庇护者。如今遇到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方老爷子不会放过的。所以这个忙,他一定会帮。” 梦娘心机不少,甚会权衡度势,魏同生很快接受她的建议。 只是,他不能把所有的希望搭在一条船上,既然计谋是由梦娘提出的,他顺水推舟,举最大财力支持梦娘向方平山求助。 “嫂子,不要怪兄弟我不仗义,玉成不在家,我本该护着嫂子平安,可是林师长的事耽误不起,我也是没有办法。日后见着玉成,麻烦嫂子务必解释清楚。别让同生担一辈子的黑锅。” 魏同生朝梦娘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梦娘垂眸半晌,似在思考问题,一会儿抬起头来,浅浅一笑,“说的哪里话,我也是为了玉成好。还要拜托魏兄弟帮个忙,他日,如果梦娘出了什么意外,一定要帮我转告玉成,每年记得去看我一次。” 她说着话,俊俏的鹅蛋脸上倏然流下串串晶莹的泪滴。 魏同生骇然惊醒。 “梦娘,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们的秘密?” 他思前想后,觉得去求方平山帮忙的事情再糟糕也不至于让梦娘有性命之忧。 梦娘抿唇摇了摇头。 “是日本人。相城潜伏着一两个日本间谍,我怕林师长走后他们会出来活动,方老爷子的夫人,经常和他们见面。现在抗日的呼声这么高,我怕我突然出现接近方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日本人!” 魏同生的额上皱起深深浅浅的波浪纹。 “我们的人暗中盯梢着他们呢,你说的是近卫文茂那个浪人吗?他的一举一动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在相城心怀鬼胎的人,不知道被多少魏同生的人监视着,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们每日在做甚。 “方平山夫人似乎不热衷政治。她私下里和近卫的交往,也只停留在茶道上。” 魏同生颇为自得地说。 “魏副官,我是怕万一。” 梦娘不怕死,她怕她死后没有谁无怨无悔地来陪伴周玉成。 还没有和他正是结为夫妇,没有为他生育儿女,她的人生太不圆满,经不得意外。 “梦娘,你一介女流,还是安心在周公馆等消息吧,我先探听南京反馈回来的消息。” 魏同生救主子心切虽然着急,但也没到非要动用女人的地步。 更何况林君劢远在国外,就算这边有什么变故,南京政府也不能立即杀了沈儒南和他们泄愤,这样株连九族的罪名,谁也不敢往自己头上扣。 出于理智的考量,他还是不敢让梦娘冒风险,否则日后怎么对周玉成交代。 “不,魏副官,您一定要撬动方平山这颗棋子,否则这盘棋很难下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