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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大法官 第605节

    张斐问道:“什么想法?”

    司马光道:“官销。”

    “官销?”张斐一愣,这个想法,可也不是很稀罕啊!

    司马光又将王安石在公堂上所言告知张斐,又道:“如此一来,货物买卖价格,皆有官府来定,可当初那些盐户为何动乱,不就是因为官府强制用最低的价格购买盐户手中盐,然后又高价卖给盐商。

    故此官盐价格是居高不下,但盐户却年年逃亡,王介甫要为国敛财,他只会变本加厉,按照王介甫的想法,是要百姓日常所需的货物都这么买卖,官府控制一切,这能不坏事吗。”

    张斐对此也非常熟悉,这就是市易法的理念,但是与司马光说得有很大的出入,可能是王安石也只是借盐政,提了一嘴,但是司马光太了解王安石,只言片语中,就已经抓住这核心理念,那就是官产官营官销。

    但完全形态市易法里面还有平仓法的功能,就是收购滞销物资,以及给商人贷款。

    可事实已经证明,这种办法只能在高危之下,才能够这么干,用强制手段,或者政府出钱,贴补物价,去满足百姓基本所需,非常时刻,非常办法。

    而且理论上这个办法是要亏钱的,管理全国交易,事无巨细,这得付出多少成本,另外,收购滞销货物,就是要帮商人去承担风险,如果你还想要盈利,整个理念必然会变得扭曲。

    在整个王安石的变法中,争议最大的是青苗法,但这个市易法其实是张斐个人最为不认同的,因为当下的管理成本,是不可能实现这一步的。

    关键王安石无法控制一点,就是官府就只赚这么多。

    但是张斐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市易法,他还是非常理性的,道:“司马学士,虽然我也不支持这么做,但是这跟让我去西北并无关系,还是应该派一些能力超群,且有丰富经验的官员前去。”

    “这还用你说么。”司马光叹道:“可是我派任何官员去,他们也得听从制置二府条例司的法令,这是毫无作用的。只有先一步去当地建设好完善的公检法,改善当地盐法,才能够阻止王介甫以盐政为由,推行此法。

    这盐政越腐败,王介甫就越有理由这么做。而在此次募役法的事件,你就做得非常不错,令王介甫都只能在一旁看着,我相信你在西北依然可行。”

    张斐哭丧着脸道:“司马学士,这回我能够成功,是在于你们的支持,可不是在于我有多厉害。可是在西北的话,是没有人支持我,我反而要面对军方,地方豪绅,盐官,盐商,甚至西夏,等各方势力,我完全没有处理这些事的经验。”

    司马光瞧他一眼,“你是真的认为自己处理不来?”

    “真的,我没有在谦虚,我发誓。”张斐恨不得将自己的心个挖出来。

    司马光纠结道:“可是除你之外,没有更好的人选。”

    他不是要派人去执政的,那没有意义,到底还是得遵从政令,他是要去建设公检法,在此案中,他也发现,公检法可以完全不受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影响,是可以独立运行的。

    那些官员急得上蹿下跳,但却无力干涉,只能采取对抗的办法。

    张斐道:“但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去扬州、登州,他都已经鼓起很大的勇气,直接上西北,那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关键边军势力都在那边,什么税务司、警署,算个球啊。

    司马光瞧了眼张斐,犹豫半响,道:“此事我也就是提了一下,倒也不是要急于一时,你也好好再想一下,我也去回去再考虑考虑。”

    张斐点点头道:“是,我知道了。”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继续闹……不要停

    其实司马光也没有说决定让张斐去西北。

    当时在殿上,他只是被王安石的建议给吓到了,然后灵机一动,反正是要派张斐出去,就不如让他去西北。

    但是没有想到,当时几乎所有大臣们都支持他,司马光也反应过来,西北不好去,退朝之后,他也有些摸不准,故此才来问问张斐。

    结果将张斐给吓到了。

    司马光也觉得得慎重考虑一下。

    殊不知王安石也就是顺口提那么一嘴,这其实也是他早就想好的,见有机会,就铺垫一下,并没有说马上就要行动,更没有想到会将司马光给吓到。

    此时王安石根本就没再想这事,那只是一个小插曲,退朝之后,他是拽着韩绛去到司农寺。

    对于王安石而言,可没有什么比财政更加重要。

    他目前的心思还在募役法上。

    “原来如此。”

    王安石点点头,将手中账本合上,“这一人就缴纳上百贯,甚至于数百贯,难怪涨得这么快。”

    韩绛笑道:“这得亏介甫有先见之明,将这免役税扩大至官户、僧户,否则的话,光凭那些普通百姓,哪怕就是无一人逃税,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如今我们估算免役税收入,至少能够达到七十万贯,说不定还能够达到八十万贯。”

    之前税入差不多就五六贯,为何会突然一下暴涨至三十万贯,就是因为官户开始大规模缴税,而他们缴税,动辄就是上百贯,司农寺的收入是腾腾地往上涨啊!

    王安石摆摆手:“也不得不承认,若是让我来做,我是做不到这么好。这都是张三的功劳,他算税的方式,就是令人感到疼,却又喊不出口。”

    韩绛点点头道:“正如适才富公所言,慎刑、轻刑反而可以更好的执法。就说此次征收免役税,张三之法,是极为宽容,不管是自主申报,还是最终所定的税法,但这反而是他成功的秘诀所在,当时那些权贵也都是秉持着,只要被你抓住,那我就认。”

    王安石问道:“那你说,在其他地方是否可行?”

    他性格虽然抝,但如果你真拿出政绩来,他还是会服的,他的新法,完全原创的其实的很少,也都是借鉴许多大臣的做法,许多先人的经验,然后根据北宋的情况,进行修改和完善。

    “难!”

    韩绛叹道:“其实这些天,我也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想做到这一点,首先,得上面有人支持,文公最初可是非常反对募役法的,但是张三接手之后,他也并没有再说什么。

    其次,要拥有一个强大的税务司,至今大家都没有弄明白,税务司是怎么查到那些证据的,检察院后来想查,可就是查不到。

    最后,基础,开封府已经拥有公检法和税务司的基础,而地方上是没有这些的。

    张三能够成功,在于他拥有天时地利人和。可是在其它州县,根本就不具备这一切,至少短时日内是不可能完成的。”

    王安石几乎没有犹豫,就道:“就还是按照之前设计好的行事。”

    韩绛点点头。

    经过朝会的决议,开封府的审判最终落地。

    而与此同时,开封府其余州县的自主申报也开始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其余州县都在看开封、祥符二县,你们要是都顶不住,那咱们也就别自找晦气,毕竟这是天子脚下,乡绅的势力受到极大的束缚。

    但是,这事肯定是没完。

    因为这还只是免役税,之后还有夏秋两税,虽说官户是有特权的,但问题是这特权是有限额的,每个阶层有规定多少亩地是免税的。

    那王洪进最终可就是栽在偷税漏税上面。

    谁不偷税漏税?

    虽说目前税务司只是针对免役税,并不针对夏秋两税,但是它到底叫税务司,可不是叫做免役税务司。

    将来肯定是要接管的。

    还得继续闹下去,决不能停。

    他们立刻将目光锁定在宗室上面。

    宋朝的士大夫,一直都追求与皇帝共治天下,这权力就要均衡,而免役税在他们看来,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多是权力的问题,你让我们多出钱,你却一成不变,此消彼长,这怎么能行?

    当然,他们也不敢将目标直接锁定皇帝,这点钱还不至于说跟皇帝撕破脸。

    刚好开封府是判决罚没王洪进的所有财物,这直接导致王洪进所拥有的财物纷纷曝光。

    这就是给了大臣们制造舆论的机会。

    证据已经确定这些其实都是属于赵文政的,好像他们突然发现原来宗室这么有钱,一笔笔账目可真是触目惊心,可是他们却还享受国家这么好的福利,目前国家对于宗室的支出,是高于对京城官员的支出。

    账面上宗室每月支出是七万贯,而京官支出则是四万贯。

    财政不是赤字吗?

    马上就有人借机上奏,要求宗室进行改革,以祖训、唐制为由,要求停发五服之外的禄赐,在其它地方给他们发一些田,让他们去外面自力更生。

    宗室大怒!

    我们也是受害者啊,这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怎么冲着我们来了,招谁惹谁了。

    赵文政更是暴跳如雷,欺人太甚,立刻就上奏皇帝,表示朝中恩荫子弟太多,要削减恩荫。

    官员们更是怒不可遏,这五服之内,已经是包含几乎所有亲戚,而恩荫多半就只是针对儿子,再减可就没了。

    其实他们本来也不是想对付宗室,他们也知道赵文政是受害者,他们只是要借题发挥,去跟皇帝闹,他们认为皇帝是不可能答应的,但你皇帝不赞成也行,那你也得收敛一点。

    你们家吃rou,咱们家汤都不让喝?

    别搞得太绝了。

    双方立刻展开一场撕逼大战。

    而对于张斐而言,他的任务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赵顼自己的事,现在他可是掌握着绝对主动权。

    另外,他也真是被司马光的想法给吓到了,得赶紧抽身,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非常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

    赶紧赶紧恢复商人身份。

    汴京律师事务所。

    “晏公专场?”

    樊正困惑地看着张斐。

    张斐点点头道:“就是请咱汴京最好的歌妓,轮流唱晏公的词。”

    樊正好奇道:“三哥此举是为!”

    “卖书!”

    张斐道。

    “卖卖书?”樊正差点没有咬着舌头,就没有见过这么卖书的。

    张斐点点头道:“我们正版书铺准备推出晏公诗词集,但最近大家都在议论免役税,怎么也得弄点声势出来的,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

    樊正点点头,又道:“但这可是需要不少钱?”

    “多少?”

    “可能要上千贯。”

    “咝!”

    张斐倒抽一口凉气,“歌歌妓这么挣钱吗?”

    樊正道:“三哥是说请最有名的歌妓。”

    张斐咳得一声,“樊正,这买卖之道,是在于奇货可居,培养自己的歌妓,方为正途,否则的话,你们将受制于歌妓。”

    樊正点点头道:“这道理我是明白,但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