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大法官 第9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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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琦呵呵道:“何惧之有?结果这一上来就招架不住了。” 富弼也是摇摇头。 只能说程颐还没有经历过庭审的残酷。 程颐信仰的是儒家的诚实,但是庭审可比儒家的诚实,就还要露骨的多。 回过神来的程颐,回答道:“我并非是在信口胡说,有证据可以证明,程都监肆意征召劳役,毁坏百姓良田。” 张斐问道:“我觉得你说得这些,与程都监在九月时,想要征召水兵是一回事,他无权这么做,但是他却这么要求。” 程颐点点头。 张斐道:“而在被你阻止后,程都监寻求政令,来调用水兵去修建河道。” 程颐点点头。 张斐道:“敢问程副使,假设你在九月的时候,没有阻止程都监,而是任由他调用水兵,你认为这是你的过错,还是他的过错?” 程颐捋了捋胡须,“他有没有错,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是失职之罪。” 张斐道:“假设程都监真的有强征劳役,毁坏良田,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没有官员如程副使一样,利用律法和制度去阻止程都监?” 程颐额头上开始有些冒汗,“这我之前说过,是因为畏惧,害怕遭受程都监的报复。” 张斐问道:“根据程副使所言,在河北官员心中,这一身官服是要重于自己的责任,为了可能会发生的报复,而不去履行自己的职权。同时又去责怪他人无视州官、律法。有没有可能,其实在程都监面前,根本就没有州官律法?” 程颐彻底沉默了。 张斐笑道:“程副使之所以不回答,是不是因为程副使认为,这么回答,好像是在贬低他人,凸显自己,毕竟只有程副使依照法度,果决拒绝了程都监的无理要求,所以,此非君子所为。” 程颐脸上一红。 就是这么回事,为什么别得官员不像他一样,去阻止程昉的无理要求,他这么说,就太不好了。 “诚然,我不是君子。” 张斐轻轻一笑。 程颐脸上更红了。 张斐翻开一页文案,又向程昉问道:“程都监。” “在!” 程昉下意识地直起腰板,旋即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官职比他高,又是从容微笑道:“张检控请问。” 一看张斐就是自己人啊! 张斐问道:“根据那道密状,程都监曾当众人面扬言要弹劾程副使,不知是否?” 程昉迟疑少许,讪讪道:“咱家是说过类似的话,但也只是一时气愤,才这么说的,但咱家可没有真弹劾程副使,也没有对他使坏,而且还非常尊重的。” 张斐点点头,问道:“根据我们所得知的消息,当时水兵确实缺衣少粮,你可否解释一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程昉道:“这其中,只怕程副使得负上一半责任。” 张斐问道:“此话怎讲?” 程昉道:“咱家可是九月就打算征调水兵去修建河道,如果程副使答应,那就不会拖到十一月那天寒地冻的天气,至少不会出现缺衣的现象,也能够敢在寒冬之前,完成任务。” 王安石听得眉头一皱,向吕惠卿问道:“你就是这么交代的?” 吕惠卿欲哭无泪道:“我哪里知道,张三会将程颐问得哑口无言,这这程都监也真是死脑筋,也不会变通一下。” 这刚刚都提到责任问题,你这还怪程颐不给你兵,你这不是。 张斐问道:“所以程都监认为自己有权调用水兵?” “呃。” 程昉张了张嘴,半响过后,他才憋出一句,“这这事急从权,咱家也就是着急河道工事,故此才去问问,在程副使拒绝之后,咱家也是上书陛下,请求陛下下令。”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当时三股河可遇水患?” 程昉摇摇头。 张斐道:“那这事急从权又从何说起?既然你打算九月要征调水兵,那为何不在七月去询问?” “?” 程昉眨着眼。 张斐又问道:“请问程都监,你可有一份非常详细的修建河道计划书。” “有有的。” 程昉直点头,道:“当时陛下和诸位参知政事都有看过。” 张斐立刻将一份文案递给边上的检察员,“你看看是不是这份?” 程昉接过一看,“对对对,就是这份。” 张斐问道:“但在这份文案中,只是说明为何要去开凿东流,渐塞北流,但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调用多少人,去修哪条河段,耗时多久?” 程昉讪讪道:“那那倒是没有这么详细。” 张斐问道:“也就是说,调多少人,修哪条河道,全凭你个人的想法?” 程昉立刻道:“那也不是,咱家这些年几乎天天都是风餐露宿,天天去各地视察水情,然后再做决定的,可不是乱来的。” 张斐道:“也就是说,你是有决定一切的权力?” 程昉道:“咱家可没有这权力,关于疏通三股河,咱家可也有上书朝廷。” 张斐问道:“其中可有写明征召多少劳役,征召多少良田,用时多久?” 程昉摇摇头道:“那倒是没有具体说,但是我有权征召劳役、良田。” 张斐问道:“但同时你又没有一份详细的计划书,这不就都是你说了算吗?” 原来不是友军。 程昉也渐渐陷入沉默之中。 这问的曹太后都有些奇怪,向赵顼问道:“官家,当真就没有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吗?” 赵顼尴尬地摇摇头。 曹太后又问道:“为什么不事先商定好?” 赵顼讪讪道:“一直以来,也,也没有做到这么详细。” 曹太后道:“可老身觉得,这张三说得很有道理,如果是遇到水患,自然是事急从权,但改道东流,这应该是有计划的。” 赵顼木讷地点点头,心里也纳闷,对呀!为何不计划好再动工? 王安石、司马光也都在纳闷这个问题。 第六百九十二章 听证会(二) 好在,这到底不是庭审,而是听证会,听证会的目的,还是要弄清楚整件事情的本质,而不是要将任何人定罪,张斐也不会表现地咄咄逼人。 程昉回答不出这个问题,张斐也就没有与之纠缠,转而又问道:“程都监,你方才说,水兵缺衣少粮,这程副使要负一般的责任,那么另一半是由谁来承担?” 程昉一怔,忙道:“另一半得由河北地区的官府和转运司来承担。” 张斐问道:“这是为何?” 程昉道:“因为这衣粮主要就是转运司负担,其次是地方官府,但在这过程中,他们总是三推四阻,找各种理由拖延衣粮的发放,咱家对此也没有办法啊!” 张斐点点头,又问道:“既然当时水兵缺衣少粮,程都监可有想过,缩短工期,亦或者等衣粮充足之后,再择日动工?” 程昉忙道:“河道工事,乃紧急之事,若是耽误了,谁来负责?” 张斐道:“程都监可否具体解释一下,疏通三股河这工事,是有多么紧急,如果在去年没有疏通好,又会出现怎样的情况?” 程昉道:“如果不及时疏通,恐有水患的风险,这难道还不紧急吗?” 张斐低头看了文案,道:“根据检察院收到的消息来看,此番河道工事,也就是加宽河道,打捞泥沙,等等,是以整治为主,不知是否?” 程昉点点头。 张斐道:“但是根据河北各条河道的情况来看,至少存有五条河道以上需要整治。如果我说程都监这个理由,可以应用于所有所有存在此类问题的河道上,程都监是否认同?” 程昉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并不认同,因为三股河肩负东流计划,理应首当其冲,乃是重中之重。” 张斐道:“但如果是别得河道,程都监就不会这么着急吗?” 程昉点点头道:“当然。” 张斐低头看了眼文案,道:“但是根据我得知的消息,程都监在整治任何河道时,都是如此急切,征召大量的河役,调集大量的厢兵,依靠人海战术,快速整治河道。” 程昉再度陷入思考之中。 张斐等了一会儿,又问道:“既然此次工事,是如此重要,是重中之重,那为什么程都监事先没有准备好?在我个人看来,衣粮应该是最基本得,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不知程都监是基于何原因,先行三军?” 程昉依旧沉默。 张斐也不逼问,又转而道:“适才程副使曾说,当时水兵是亡命而归,倘若不安抚好,恐会生变,你对此是否认同?” 程昉思忖一会儿,回道:“我认为程副使小题大做,此问题并没有那么严重。” 张斐问道:“那程都监认为当时程副使该怎么应对?” 程昉道:“咱家的意思,程副使的应对是没错的,只是他的说法有些言过其实,而且,如果澶州能够早点将衣粮送到河道上,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如果衣粮归咱家管,那就是咱家的责任,但是这些衣粮可都不归咱家管。” 张斐不得又问道:“为什么程都监不先沟通好,再行动工,就好比程都监之前先上诉陛下,求得陛下拨水兵给程都监。” 程昉再再再度陷入沉默中。 张斐点点头,“多谢程都监。” 说着,他又看向王巩,小声道:“请王学士出来作证,他看着好像有些着急。” 王巩下意识地瞧了眼大口喘气的王安石,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然后开口,请王安石出来作证。 程昉听罢,整个人就如同xiele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可怕! 这真是比传言中还要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