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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眼望着天花板,没搭腔。 不喜欢也可以吻,所以,以琛会不会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舍友还在滔滔不绝:何以玫,说啊,是不是谁kiss你了?放心啦,如果是你,那肯定是喜欢你,你条件这么好,长这么水,脑子又灵 我怔怔地听着她说个不停。 条件好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喜欢我。 不过,如果赵默笙的条件胜过我许多,我也许就不会这么不甘心了,可是她偏偏很多都不如我。 凭什么会是她? 这一夜我在思绪纷杂中入睡。 之后的日子,我依然会去C大,依然会和他们一起吃饭,可是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笃定的平静。 渐渐明白,就算以琛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再做他的meimei了。 于是,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约了赵默笙。 我坐在肯德基里做心理准备。 赵默笙背着小背包,在窗户外面走过。她看见了我,隔着玻璃窗朝我挥挥手,轻快地推门走进来。 她看起来心qíng很好。早就发现她心qíng愉快的时候,走路会带点蹦跳。 商学院搬到这个校区后,我第一次到C大,就是她来接我。当时我站在校门口等以琛,却远远看到她轻快略带蹦跳地走在C大的林荫大道上,阳光透过茂密的叶子斑斑点点地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好像融在了阳光里。 以玫,你好。何同学要开会,派我来接你。那时她走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现在她踏着同样轻快的脚步走到我面前:以玫,你这么早就到啦。 她在我对面坐下:我们吃什么,我有优惠券。她拿出包里的一叠优惠券摊在桌子上研究。 随便。 那我帮你点儿童套餐好了,玩具送给以琛玩。她一脸认真地说。 我知道她在开玩笑,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我几乎恨起她的轻松,和我此时的紧张形成qiáng烈的对比。 她去排队了,我留下守着位置。 队伍有点长,她排在最末,她伸着脑袋跳啊跳地看前面的牌子,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一不小心把一个男生的可乐碰翻了,然后就是一阵手忙脚乱。 我想如果现在以琛在这里,肯定又要皱起眉头,然后上前帮她收拾麻烦。 这样的女孩,她能带给以琛什么?她和以琛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这样一无所知地灿烂着,根本走不进以琛的内心世界。以琛身边需要一个能给他帮助、能照顾他的人,而不是这样一个要他时时刻刻当心照顾的女友。 她端着餐盘回来,右边衣袖的下摆都被可乐淋湿了,她没在意,一脸心虚地对我说:以玫,千万别告诉以琛我又做坏事了。 我点头,心神不属地吃了几根薯条。 默笙。我叫她。 ※※※ 她吸着可乐,闻声抬头,乌黑的眼睛看着我。 我避开她的眼神,快速地说:我和以琛不是兄妹,以前我们两家是很要好的邻居,都姓何,所以大人就取了相似的名字。后来以琛的爸爸mama出了意外,我们家就收养了以琛。 我一口气说完,她就着吸口乐的姿势傻傻地看着我,根本没反应过来。 我突然急躁起来,加重语气说:你没听明白吗?我们根本不是亲兄妹,我们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 以玫你在开玩笑吗?她终于有反应了,却是这种让我恼火的回答。 以琛从来没有说过她显然茫然失措了。 我们家里的事,以琛为什么要和你说?以琛和你说过什么重要的事吗?看她陡然一白的脸色,我知道我说中她的弱点了。有时候旁观他们的相处,不像男女朋友,倒有几分像大人管小孩,大人会和小孩说什么大事吗? 后来我在商场上,有人这样评价我说:何以玫,你算是人不可貌相的典型了。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好像很好欺负,其实最有手段,擅抓蛇七寸,置人于死地。 我浅笑聆听,偶尔想起我第一次发挥这个本领,是在这样一个午后,对我的好朋友,一个对自己的爱qíng其实毫无自信的女孩。 其实那时候谁对他们这段感qíng有信心呢?我,以琛身边的同学朋友,赵默笙的同学朋友,都觉得他们是这样的不合适,觉得他们迟早会分手。 那时候大概只有以琛觉得他们会永远走下去。 而他错在太自信。 我看着明显已经乱掉了的赵默笙,扔下第二颗炸弹:我今天是想告诉你,我爱以琛,我不想偷偷摸摸地爱他,我要和你光明正大地竞争。 趁着余震犹在,最后我轻声地说:赵默笙,你觉得你比得过我们二十年青梅竹马的感qíng吗? 说完这些,我就起身走了。推开门的一刹那,想到的居然是,她买的东西还没吃,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心qíng吃下去。 接下来几天,我待在自己的学校没去C大。 仔细想想其实我很懦弱,也许还卑鄙。我不敢站在以琛面前直接说出我的心意,所以去找赵默笙摊牌,借她之口去告诉以琛。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哥哥,你知道吗? 以琛会怎么回答她? 我不断地想像着以琛的答案,一种绝望又充满希望的心qíng困住了我,而在连续一个星期仍然没有他们的消息后,这种心qíng又变成了心慌。 几次三番拿起电话,却不知道应该打给谁。赵默笙吗?我们上次那样已经算闹翻了吧?那以琛? 时间漫长得让我觉得我已经被他们抛弃遗忘,又过了两天,我终于忍不住去C大,才发现短短几天,事qíng已经天翻地覆。 赵默笙走了。 有人说,她去了美国。 ※※※ 赵默笙离开对以琛的影响在以后几年里我才慢慢感觉出来,当时的我,甚至以为这种影响是微弱的,因为那时以琛的表现,实在可以称得上平静。 那天我忐忑不安地去C大找他。 C大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女生宿舍男生止步,男生宿舍女生乱入,所以我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以琛的宿舍。 以琛不在。 以琛的舍友早已认识我,见到我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知不知道赵默笙走了。 我惊住。 在以琛回来之前,以琛的舍友已经把他所知道的事qíng都告诉了我,末了要我好好开解以琛,说那种负心的女生不值得留恋云云。 后面他的话我全没听进去。我设想过很多qíng形,就是没想到赵默笙会一走了之。脑中不停地想,她为什么会走得这么gān脆?是像他们说的那样为了出国不告而别,还是因为我说的话?还有,她有没有跟以琛提起过我说的那番话? 正当我坐立不安的时候,以琛从系办回来了。他看起来还好,只是似乎憔悴了点,眉宇间沉郁凝结,眼底藏着yīn霾。 我站起来。 以玫。他淡淡地叫我。 嗯,我、我过来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一瞬间还有点惊慌。如果赵默笙是因为我那番话而走的,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他似乎没发现我的异常,像以前一样问我有什么事,我摇头。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叫我一起吃午饭。 我们去教三食堂吃饭。 如果不去外面的小饭馆,教三食堂是我们最经常去的地方,因为赵默笙极喜欢这里大师傅做的甜甜的糖醋排骨,每次都要早早来排队,生怕打不到。这里的打菜师傅大概也认识她了,给她的份量总比别人足些,她吃不掉,就用筷子一个一个地夹给以琛。以琛其实不喜吃甜,不过好像从来没拒绝过。 吃饭的时候以琛很沉默,他没开口,我也不敢多言。吃完走出食堂的时候他对我说:我和你一起去N大。 话音刚落的刹那我心中生出一股惊喜,然而下一句话却迅速把我的惊喜湮灭。 默笙的图书证在你那。 什么我茫然的说。 上次帮你借的那本《货币银行学》是用她的图书证借的,图书证随手夹在里面。尽管一再提到她,可是他的脸容始终很平淡,语气也不见什么起伏。 哦。我呆呆地应道。 ※※※ 一路走到N大。今天的路上格外安静,以琛本来就是不爱多话的人,以前热闹都是因为赵默笙一路上唧唧喳喳地烦他。 到了我学校,他在楼下等我,我跑上楼。 前一阶段我要写《货币银行学》的论文,N大关于这方面的书都很旧,所以托以琛帮我在C大图书馆借。以琛的图书证上已经借满,就拿了赵默笙的。 爬上g,拿出那本《货币银行学》,糙糙地一翻,图书证果然在里面,夹在比较靠后的章节,之前我都没注意到。 照片上的赵默笙扎着马尾辫,大大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一副阳光灿烂的样子。 很熟悉的笑容,不久前我还常常看到。 大概是因为真的开心,所以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一笑起来酒窝若隐若现,有几分淘气又有几分神采飞扬,让人不自觉跟着她心qíng开朗。 以琛也许就是喜欢她这种笑容。 我笑起来其实也好看,但是不是她这种。 有一秒钟那我想把这张图书证扔掉,跟以琛说没找到。可是最后还是把它送下去,看着以琛把它cha进口袋里。 她已经走了。看着以琛逐渐走远的萧索背影,我不断地跟自己说。 笑得再灿烂又怎么样,她已经走了,已经退场。以琛就算一时仍有留恋,也会很快把她忘记。 起码现在,他已经很平静了。 那时候的我还不明白,有一种平静,叫做死水微澜。 没了赵默笙,我和以琛见面的机会反而比以前少了。 没人频繁地打电话叫我去C大,我也找不到那么多借口一趟趟往那里跑。 所以发现以琛抽烟抽得很凶已经是在很久之后。 大学里男生抽烟是再普通不过的事qíng,我实在不想把它和另外一件事qíng联系起来,一度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大环境所致,虽然这明显不合以琛的xing格。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有一次我去他们宿舍,亲眼看到他和舍友们一起喝得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其实那次他们宿舍有人过生日,每个人都喝得醉醺醺,不独是他,可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受不住了。 以琛不是这样的,他一向克制,做什么都很有分寸。我很想说服自己他不过是给朋友庆生,绝不是在借酒消愁,可是那眉间满满的yīn郁颓丧却让我怎么都欺骗不了自己。 以前看不见的盲点好像都在此时开始清晰。 渐渐想起,以琛说赵默笙缠人的时候眼底是隐隐的笑。 有时候她迟到了一会儿,他也会焦躁不安。 她做再多的马虎事,他都只会皱着眉头帮她收拾完。 ※※※ 还有很多很多,为什么以前的我竟然没有看见? 不知不觉我泪流满面,不知为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