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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衣不蔽体,干瘪的身躯上青青紫紫,那是在乱世里,依靠出卖身体换取食物所要付出的代价。 可走到了今天,就连出卖身体都无法活下去了。 孙莲花麻木的脑子里竟然还能想着,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就解脱了。 然后她听见了一道极为温和柔软的声音,像是麻木的世界里突然迸发的一线天光。 “这里有一小块饼子,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孙莲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头去看眼前说话的小娘子。 她根本顾不上说话的人到底是谁,视线一直流连在那一小块饼子上。 饼子真的很小,为了最大限度的节省粮食,只是从行军的锅盔上掰了一小块下来。可即使是一小块,对于孙莲花而言,那都是救命的粮食。 她干瘪的身躯里发出了一阵悲鸣,几乎是飞扑着去拿那块饼。赵云清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饼子脱落在地。 孙莲花根本顾不上赵云清。她把头埋在了黄泥地上,活着泥土沙尘,将那块饼子塞进了自己嘴里。她拼了命的咀嚼,死命的往下咽,生怕到了嘴里的饼还得被人抠出来。 周围灾民已经蠢蠢欲动。这条路上聚集着三十几个灾民,尽是一副干枯的身躯和衰败的精神。 然而此刻,他们像是迸发了最后的活力。 “小娘子!求求……你了”,章老丈嘶哑着嗓子,“救命!救救阿宝吧!我给你当牛做马!求求你了!”。 咚咚的响头磕在地上,额头即刻被石子扎破,鲜血横流。老人枯白的头发,仓皇的神色,带给了赵云清极大的震撼。 这是她考进徐闻县衙后第一次接手外部任务,被派来了这只队伍里买人。 她不是没见过灾民,可她多数面对的是已经接受过初步规整后的灾民。如此凄惨的景象还真是第一次见——老人的身后是一具幼童的尸体。 是饿死的。 越来越多的灾民拥挤上来,他们试图去拽赵云清的衣袖,试图拉扯赵云清,请她看他们一眼。 给他们一块饼子吧! “赵云清!” 乔畅一声暴喝,即刻就有五名护卫站了出来,护卫着赵云清,强行将灾民与赵云清分开来。 灾民们哪里肯,拥挤之下,赵云清被人不断撕扯着,甚至有的人手直愣愣的往她身上摸。 赵云清不过十四岁的小娘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即开始害怕起来,拼命的试图往回躲闪。 乔畅心下一沉,心知灾民们虽然可怜,但他们当中一样有混水摸鱼的二流子。况且即使不是蓄意揩油的混混,灾民们又是在绝望当中好不容易看到了一丝希望,哪里肯放弃。 他一咬牙,长刀划过了天际,喷涌而出的鲜血落在人眼里,一颗人头顿时滚滚落地。 周围灾民们下意识不动了。紧接着,他们瑟缩着,纷纷跪倒在地上,一面喃喃着“贵人饶命!贵人饶命!”,一面疯狂的磕头。 赵云清呼吸急促,整个人都要吓傻了。 乔畅却根本顾不上赵云清。他虽杀过人,可每见到一次这种炼狱般的场景,都会由衷的感到心酸,偏偏又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不能够在最开始就确立威信,这些人就会如同快要饿死的狼群,一拥而上,将队伍里的粮食和人手吃得一干二净。 这一趟任务必须完成,用一个泼皮的死换取对灾民的震慑,这是极其值得的。乔畅清楚的知道这很残忍,但他作为领队,势必要优先保障队伍安全。 立威的部分他做了,怀柔的部分原本应该由这些扮演婢女的女性官吏和医科人员负责的。 可现在赵云清一时心软,擅自行动,直接造成了这个局面。先不论赵云清事后要接受的处罚。光是如何圆上这个场子就很麻烦了。 “诸位不必担忧,家中护卫尽忠职守罢了。我家世代居于晋安府,素有美名,诸位可有意入我家门楣为仆婢?” 温柔的女性嗓音从那辆马车里传来。 乔畅松了一口气,看来马车里的陈小勺反应速度非常快啊! 灾民们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他们陷入了一种恐慌麻木的状态里,一次一次的磕头,额头血糊糊的都不肯停止。 “我愿意!我愿意!” 孙莲花凄厉的嘶吼起来,对着马车“砰砰砰”的开始磕头。她一面磕头一面哭泣,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都要流个干净。 即使前路茫茫,但一个愿意让婢女给她一块饼子的人,总不至于是个坏胚。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紧接着,是灾民们此起彼伏的“我愿意”、“多谢女郎仁慈”等等话语。 乔畅这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世道乱成这样,他们前来买人,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用晋安府的名号。 可周恪不同意。 因为对于百姓而言,官过如梳、兵过如剃可不是说说的。如果让百姓知道自己被卖身给了一支军队,这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 因为在百姓眼里,军等于匪。买了他们,不是要拿他们当战前的炮灰就是要拿他们当储备rou脯。 于是乔畅干脆带人扮演了一支护送自家主子出行的护卫队。从而有效的与军、匪切割。 若是再加上心慈手软、天性善良的女郎,那么一路上出于同情跑来买人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