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历史]衣被天下 第62节
建国初年,地广人稀随便种,加上军人又有比较好的耕种器具,自身力气大不说还有工具马、工具驴,开垦荒地的劲头可谓十足,如此一来,军屯所得的粮食竟然相当可观。 朱元璋还将兵哥的户口和土地做了关联,在多劳多得的促动下,兵哥们耕种起来别提有多卖力,军屯的收入也年年增加。 这份收入才是朱元璋在战时都能动不动就比划着免税减租的底气。 加上后来的“开中制”吸引了不少商人在边关买地种田,促进了“商屯”的发展,大明的粮食之丰甚至一度到了边关将领摆着手表示仓库堆不下的程度。 如此说出去简直能让历史上大半的边疆守将羡慕到哭的场景,的确发生在如今的大明。 所以,现在的大明是当真可以奢侈到鼓励民众用自家田地种植经济作物的程度。 当然,除了财大气粗加上有品牌产品优势的松江一地外,大部分还有余力的民众还是选择在自家地盘上种植粮食,然后另外在荒地或者亩产不高的田地里种植棉花以补贴家用,但即便如此江浙一带的棉花种植量亦是相当可观。 从朱元璋登基至今不过一十六年,大明的棉花产量以及棉纺技术的推广速度,已渐渐有了后世衣被天下的雏形。 第73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木白说话有助于增加满足感,此后这位学徒又和木白兄弟嘀咕了好半天,甚至就连哪家店能够买到更廉价但质量很过关的布料,哪家店全是广告效应实际上布料根本不行等信息都分享给了他们。 要知道,这可是商业机密啊! 木白后来将信将疑地带着弟弟去了对方强推的店铺,结果真的买到了连木小文都非常喜欢的物美价廉的布料,扯出来的里衣既透气又保暖,还不容易缩水,舒服极了。 这布料唯一的缺点就是颜色有些暗沉,据说是因为原材料是没有漂洗过的棉花,但这没关系啊,没漂洗过的更健康。 木白当下又买了好几匹分享给了小伙伴们,小伙伴们用了都说好。 其实,他最想送的是他们还在云南的先生师兄他们,在云南,这样的棉布可是极其昂贵的。云南当地主要是以木棉为主,木棉的纤维短,保暖性远不如草棉不说还更粗糙,保暖性其实也还好,云南虽然温差大,但极冷的时间也不长,不过粗糙这点的确是致命伤。 “可惜云南那块地方不适合种植棉花。”在布庄晃了几圈,靠着自己那张脸探听了不少消息的木白遗憾地自言自语道,“云南日照虽够,但太凉快了,棉花适合种在更南边的地方。” “暖和的也不行呢,我们那儿也曾经也有人来推广过种植此物。”沈二恰巧走过,听到这句话后凑过来坐到他边上,“只是连续种了两年都失败了。这东西在收获时候不能碰水,但琼州岛多雨,它的收获季偏偏是我们那雨水最多的时候,农人调整了好几次下种时间都没用,最后就放弃了。” 作为一个曾经和体质以及命运搏斗过,因此生生啃下过好几册农业书籍的理论达人木白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这就是农业的一个悲哀之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有些地方明明自然环境的合适度达到了十之八九,但偏偏就是那相差的一二分,就能让结果变得完全不尽如人意。 这种情况和那种自然环境达到满分,但因为种植者自己的体质问题而无法得到大圆满的结局比起来,也不知道谁更倒霉一些。 木白:= = “其实,要说到适合种植的话,还是南边那些国家更得天独厚一点。”比起地处内陆的众人来说,生长于琼州府的沈二对周边国家的情况反而要更了解一些。 正好溜达过来的他不由得感慨道:“无论是天竺国还是真腊都很适合种植棉花,而且在他们那儿棉花非常廉价,如果我们能从他们那儿直接采买,就算加上运输的费用估计也不会很贵。” “但我们没什么可以和他们换的,他们也不缺米粮,对瓷器也没有太多兴趣。” 众人齐齐沉默,沈二喃喃自语:“听说天竺、真腊、暹罗那些地方的土地肥到撒把种子不用管就能长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路过的一个广东学子也坐到了他们身边,分享自己的听闻:“的确是真的,我的祖父当年……就是前元的时候,曾经做过船员,他去过爪哇和暹罗,回来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个。他说,那儿的农民在春耕后就可以不用管庄稼,直接等着秋天收获就行了,所以他们那儿念佛的人特别多。” 搞宗教信仰这东西其实是非常耗费时间的,毕竟无论是以巩固信仰为目的的各种仪式法会,还是给信众发福利的祈福仪式,或者是以宗教为缘由的各种大型节日,都要消耗信众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更不必提一些宗教还鼓励信众为其奉献手工制品乃至于雕塑、神像,信众们只有在解决了自己吃饭问题之后才有余力来发展艺术审美、研究手工艺,当然,这得排除掉那些虔诚到脑子不太清楚的信众。 家人饿个半死,自己却顶着个咕咕直叫的肚子千里迢迢去拜神的也不是没有,不过这种人木白若是遇上了都会建议他别拜了,遇到这种不靠谱爹妈的孩子才是应该去拜拜才对。 当然,这类民众的生活水平也不至于太好,生活条件极为优异的情况下,人的信仰也是发展不起来的,毕竟宗教这个东西出现的主要作用和噱头就是消泯痛苦。 除了生老病死外,大部分富人的苦楚比之穷人必然是少得多。虽然富人也是宗教发展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劳苦大众才是宗教的基石。 而南亚的不少国家都是处于这种状态。 他们所在位置靠近赤道,日照丰富,气候环境极其优越——北部有喜马拉雅山脉挡住南下的寒冷空气,南部有来自海洋上的湿热气流带来降水,绝大部分地区都是雨热同期。作为亩产最高的农作物,水稻最喜欢这样的生长环境。 所以,在那里,水稻不需要太多的照顾,当真是春天撒把种子都能自己长成。 不过,正因为大部分南亚地区的农民都生活在不用太努力就能吃饱的环境中,也塑造了当地人相对不太积极的生活态度,这也为宗教的崛起提供了天然的养分。 “那里的人过得再差也不至于饿死,所以也不会被逼到绝路去想着反抗一把,又因为种姓制度的存在,所有人的未来从出生开始就决定了,所以,他们也没有拼搏一把的想法。于是,大多数人就将精力放到了宗教上头,也懒得管地里的产出,整体国家氛围都相当……” 青年思考了下,找了个自认比较合适的形容词:“颓靡。” “信仰和管不管地里产出有什么关系?”一个学子听着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我们老家念佛的人也很多,也没见他们不管地里啊。” “不一样的!”广东学子摇摇头,“我们这儿真正虔诚信佛的人其实不太多,大部分都是可信可不信,容易轻信,也容易动摇,甚至转投别的教派,而他们那儿的人……” 他想了下,找了个比喻:“这我也是听说啊,就他们那里的有些家族会主动送家里的男丁去寺庙做僧侣,还会定期捐赠家中财产的一大半给寺庙,我们这里没人能做到这样吧?” 众人纷纷倒抽了一口气,有些不能理解这种情况,“家中男儿为僧,那,那后代岂不是越来越少?” 广东学子耸了耸肩:“我也就是听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傻吧?”“不,说不定是真的。”话题开头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木白忽然出声,“这难道不是个很不错的办法吗?” 见众人齐齐看来,他将手上的书本放到边上,忽然换了个话题:“如今的北元朝廷在草原上已经分崩离析,距离彻底解体应当也不远了,你们都是要入朝为官的,可曾想过如何对付这些四散的北元残余?” 学子们都有些莫名,不解话题怎么转到了这方面。而且如今国家的政策就是将北元朝廷打成碎片,如果他们当真成了分散开的部落,岂不正中朝廷的下怀,有何处理的必要? “当真没有必要吗?”木白微微偏头,一双乌黑的眸子定定看着他们,眸光中流淌过的光芒明亮刺目,“你们比我念过更多的史书,应当知道北方的游牧渔猎民族的特性吧?散,为边关百姓之灾,合,则为举国之患。无论他们是单一部族还是一国之联合,都是我们的巨大麻烦,不是吗?” “小白师弟,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但是消灭他们这件事的确是做不到。”蹇瑢恰在这时从室内走出,他将手中的热水分给众人,随即在木白身侧的垫子上正坐而下。 青年身着宽大的月白色襕衫,宽大的袖子一动一静之间如同伏翼的蝶般落在他的膝头,整个人看起来如同随时可以泼墨作画的古意君子一般,和在他面前随意盘膝而坐的木白形成鲜明对比。 木白也跟着拿起一杯热水捏在掌心,他的目光追随着蹇瑢的动作。后者冲他微微勾唇,江南地带那正羞怯展露的春色仿佛映在了他的眼眸中一般,一派温柔。 但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杀意十足:“此前中原王朝鼎盛之时,亦是有不少次派兵北上清缴,但近千年以来,若说效果最为显著的那次便也只有汉初霍去病封狼居胥,在那之后北部胡部被打残了近百余年。” “但也只有百余年。”边上的学子补充道,“游牧部族有水草便可生存,且他们无论男女老幼皆可为战,故而一旦中原王朝露出颓势,他们便会虎视眈眈,欲择机而噬。而且他们的逃窜速度快,又对当地熟悉,我们要是派兵追击反倒是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还很可能一无所获,着实不太合算。” “其实我们边军也很能打。”另一个学子对这方面比较有研究,他补充道,“别看我们的战报伐敌数常常只有几十、几百,实则是我们的计功绩要以首级为证,但北部游牧有规定,只要能带回兵士的完整尸首,那亡者的财产、女人都归带着尸身回来的人,所以他们抢尸体抢得比边关的兵士还要积极。” “对了,说到这点,北方的那些蛮人毫无伦理道德可言,近亲luanlun极为常见,当真yin乱不堪。” “所以他们孩子生得快啊,哪怕女人不多,就是能生。” 众人一番嘀咕后,都发现身边的小伙伴们对于北边的人居然都有些了解,顿时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明初尚武之风极盛,和后世的文武对立不同,如今的大部分学子并不会觉得武官粗鄙不堪,反倒是极为钦佩北驱外敌的一应武将。 毕竟在大部分大明人眼中,洪武帝所率领的军队都是赶走外族的民族英雄。当然,这主要也是和大明的军队出战通常不会加重百姓负担有关。 既不要自己出钱,又动不动就能听到自家大军的捷报,多好的事啊!听着捷报想象之前那些不可一世的北元老爷如今屁滚尿流的模样,都能下好几碗饭。 自家国家的军队那么争气,只要脑袋不出问题的都不可能不喜欢吧? 在这种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自然也是极有血性且极其自信的,加上如今大明边关未平,即便是他们这些文官预备役也相当关心领兵作战之事。 众人叽叽喳喳地分享着各自知晓的北方战况,气氛一时极其热烈。木白没再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一边呼着热水一边听他们说话。直到有人发现他很久没发言扭头试图将他拉入聊天群的时候,木白才开了口: “我长于云南,那儿的元军亦是极其信奉佛教尤其是密宗教派的,只是兵士们对佛教教义的了解并不深,现在他们又被赶去了北部草原,日后可以想见,他们会离【真理】的源头越来越远,这难道不是一个遗憾吗?”少年轻声道。 他手中把玩着已经喝完的茶水杯,一双乌眸在漫天雪色中像是深不见底的潭水般静静流淌:“既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帮助他们补习一番如今的佛学界的流行趋势呢?” 众人皆是愕然。那位分享了不少小故事的广东学子手一抖,将茶杯摔落在了垫子上,随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惊叹一声:“妙啊!” “若是能够引导北元民众修习汉地佛法,或者像是现在南边那些国家一样,鼓励家中男丁出家为僧,那么游牧的人会越来越少!” 生不生娃,生多少娃,其实不是由女人的数目决定的,而是由男人。 只要男人们都将夜间活动的精力放在研习佛法上,哪怕北边游牧的女人再多也没有用啊! “而且,修习佛法也可降低其争斗性。”一个青年直接蹦了起来,“我几乎未曾听闻南方的那些国家有打仗,一定是佛法的缘故。” ……不,这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其实南边那些国家也会打,只是比起北边的他们来说那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而且也不是所有的佛教信奉者都是和平派,只不过中原地区的汉地佛教为了适应当地人的精神世界进化得比较温和,会劝你忍耐劝人知足,南边的那些光教派就分了好多种,彼此间也没少见他们为了争夺信众和土地发生摩擦。 想着想着,住在南边、信息来源比较多的木白眼神微微漂移下,不过这个时候他是不会说出来打击大家的积极性的。 “但是,我们要怎么让残元都去信奉南地佛教呢?他们原来好像主要是以喇嘛教和藏传佛教为主的吧?”一个学子直接将之前的北元改成了“残”元,并且一脸认真地看向了提出建议的木白。 这个字改得就很妙,似乎已经将对方未来的命运看透了一般。不过也的确如此,因为恐惧于嗷嗷待哺喊着军功的明军,如今北元所占据的基本都是些只能种一季青稞小麦的不毛之地。 稻谷还能靠抢劫西亚的小国,但铁器和盐巴才最麻烦,北方的草原没有铁器,而如今所有的盐矿都有草原势力把持,北元皇室退回草原必然会侵犯他们的一部分利益。 此前,北元皇室还有一道名为云南的补给线,云南产出的稻谷、铁器和盐巴可以借由梁王之手送到北部,不少部落看在这条补给线的份上也要给皇室一点面子。 但现在这条线被傅友德和蓝玉切断了,以后北元势力只能完全靠自己了。衰弱的北元皇室是否还值得草原部落效忠?这个问题还用问吗?! 草原民族可从来都是一个“慕强”的民族。 木白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在众人的热切注视下,他轻声将这些想法说出:“所以,我想,到时候无论是憋屈的部落首领们,还是由盛转衰的北元皇帝,都会很需要佛法的抚慰吧?” 毕竟,要论治愈性,佛法说自己是第一,没哪个宗教敢说自己是老二。 当然,以上的想法都只是一个假设,要怎么实施、什么时候实施、让谁去做、要花多久、是否值得都是一个个巨大的问号。 或许在未来某个人身居高位又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会有人想起来这时候的灵光一现,又或许这次讨论只会被埋藏在众人的记忆深处,也有可能有谁写小作文的时候会把这个当做爽文段子写进去,然后给了后世的某个人一些灵感,总之,这些原本都只是中二少年们的一次基于假设的头脑风暴而已。 但他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有一个将大家一起yy当做是认真讨论的中二少年将这番假设写在了春闱的试卷上,而他们春闱的考官恰恰也是个激进派,因此看到抄录后的试卷时直接拍案叫绝,捧着卷子一撒腿就将事情捅到了洪武帝面前。 由此,这位脑洞奇大的考生之名,在还没有发榜的时候就在阅卷官们嘴边传开了。 这个中二少年,正是木白。 没有读懂当时小伙伴们那名为【我们就是想想,夸夸其谈又不犯法】空气的木白:“……” 我果然还是搞不太懂你们人类。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香杉书客之一:我真的就是随便说说 香杉书客之二:我也是,我就是被那气氛一拉动,就,有些小激动。 香杉书客之三:……我是当哄小孩,小白师弟看起来对这个很感兴趣的样子,所以我就顺着…… 香杉书客之四(给一二三一人一下脑袋蹦):早就和你们说过了不要把小白师弟当小孩,小孩子才是最可怕的人啊啊啊! 香杉书客之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快现在想想该怎么办,小白师弟当真了!! 木·香杉书客之六·白一脚踢开浴室,揪出瑟瑟发抖的一二三四五:呵呵,来不及了!!真男人就别推诿,既然说出来,哪怕哭着也要和我一起把它完成啊啊啊! 第7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