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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迫自己坐得端端正正,不去看枕在自己肩膀上那人的脸,凝视着前方二十肥硕的屁股,紧握双拳努力摒除杂念,活像个风月馆里坐怀不乱的僧人。 突然,一速白光擦着马车飞过,在夜空中绽放出绚丽的花朵,短暂地照亮了一角天空,而后,下坠的尾光逐渐熄灭,隐没于半空。黎听见下面有很多人在欢呼:“烟火表演开始了!” 之后,烟火接二连三地升上天空,黎看着下坠的尾光若有所思,觉得这画面自己好像见过,而且“烟火”听起来也很耳熟。 没多久他想起来了,那是北方的炼金师发明的玩意儿,好像最初是用来传递信号、吓退野兽的,安详的斯科维奇和南方都市很少见到,而自己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旁边这个黑魔法师在多年前的流火节上表演给他看过。 那时他居然天真地以为那是星系魔法。 “这是你骗我的惩罚。”他轻笑着低下头去。 二十所在位置是观赏烟火表演的绝佳位置,不过每朵烟火炸开时都伴随有空气的震荡,震得它耳膜有点发麻,它很想躲回主人的口袋里,可回头看时,却发现主人正在做他曾经梦到过的事—— 黎的下巴抵在昼的额前,先是伸出右手拨开了垂落在昼脸颊的头发,而后用指腹轻轻摩挲近在咫尺的柔软唇瓣。 二十猛地回过头——它有一种预感,如果继续看下去,极可能会被自家主人炖成汤。 以飞行来说,从巴洛广场到莱卡的直线距离并不算远,可昼醒来时,天边已经有点泛白,马车却才刚刚停在他家的门外。 “我们怎么走了这么久?”昼揉了揉酸疼的腰,依稀记得刚才好像枕着某个硬梆梆的东西睡着了,“抱歉啊,我刚刚睡着了。” “没关系,是那笨鸟迷路了。”黎丝毫没给二十辩驳的机会,把它抓过来塞进口袋里,而后跳下马车绕到昼这一边,很自然地说:“来,我扶你下来。” 到了这个时间,昼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大半,自己下马车这种事情明明轻易就可以做到,更何况他压根就不习惯被人像淑女一样对待,可这会儿也不知是怎么了,黎半蹲着向他伸出手的动作、仰面看向他的眼神、缭绕在他鼻间的气息,都让他觉得格外安心。 就好像荒原围绕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同行。 鬼使神差地,他把手轻轻地放在黎的掌心。 “等树苗送到的时候,我会再来的。”黎牵着昼的手,将他一直送到门前的台阶。 “记得一定要把金像赎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快进去吧,天快亮了。”远天已有晨光倾泻而出,昼门前的台阶上也铺上了一层微光。黎手上突然用力,把昼往前一拽,翻身抵在晨光照不到的墙壁上,贴着他的耳畔说,“今天谢谢你了,哥哥。” 说完,还坏心眼地往他的脖颈吹了一口气。 “再见了。”恶作剧得手的某个混蛋没给人一点反应时间,快速逃回马车,很快消失在空中。 直到视线中再也看不见昼的小屋,他才活动了一下早已僵硬的肩膀,把二十从口袋里放出来,不怎么诚心地给二十道了个歉:“对不起嘛,一时也找不到别的借口,只要你不说出去,我下次给你买你喜欢那种坚果,给你那松鼠也买。” 二十再怎么说也是只鸽子,迷路对它来说简直是天大的侮辱,不过他们在莱卡的空中转悠了小半夜这种事,的确没什么合理的借口,看在食物的面子上,宽宏大量的二十决定宽赦他这一回。 ☆、Teacher 黎回程的时候正好遇上老镇长来为他献上今天的“贡品”,莱卡的人们长期坚持着这项活动,平常他都懒得理会这些事情是谁在做。 老镇长比他刚到莱卡时看起来更老了,似乎也更加矮小了,手上的果篮对他来说是个沉重的负担,他颤颤巍巍上楼梯的动作进行得极为缓慢。 几年前也有过类似的情景,但彼时的黎对这个老人怀有怜惜,而此时,他心中再无半点涟漪。他不在乎那个沉甸甸的果篮是从谁家收罗过来的,也不在乎老镇长花了多长时间才走到这里。 他已经很清楚,人们需要的不是救赎,而是象征救赎的符号。 那个符号是谁、是什么东西都无所谓,反正他们总是很擅长自我满足。 昼在黎走了之后很久还没回过神来,躺在窄小的床上看着自己被黎牵过的那只手,手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和他掌心的温度。 “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吧。”他轻声叹息。 这一夜过得如同幻梦。 但梦总会醒来,气味终会消散,余温终将冷却,外面明朗的日光如此昭示。 他很清楚靠近黎会为他带来危险,也明白黎是凭着本能在亲近他。尽管自己擅长隐忍,许多年来也的确是这样做的,可重逢之后,心中某处始终躁动个不停,像是在凶兽的牢笼之外放上了它渴求的食物,狂啸声经久不息。所以他想,最后再放纵自己一次,陪黎做一些他想做的事,随意地靠近彼此,就这一次,满足那只咆哮不休的兽。 昼原本是这样想的。 在巴洛广场订下的小树苗送到莱卡之后,黎果然如约而至。 傍晚时分,昼看着黎身后堆成小山一样的小树苗,迈出去的脚步停滞了:“你确定要把这些全部种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