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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手记[无限] 第67节

    他衣袖里藏了一把枪。小十把他拎到此处之前,他正在密林中巡视,枪随身携带,在抵达的瞬间,他已经藏进衣袖里。微微挪动位置,胡唯一确保自己和谢白之间没有任何阻碍物。胡唯一不再迟疑:在谢白吃下眼球的瞬间击杀他,取而代之,这是让自己成为笼主,而又不必冒风险的最佳办法。

    离谢白最近的是小十和姜笑。

    小十看了一眼姜笑,她期待姜笑的反应。从姜笑身上,她用惊人的速度学会了一件事:给予人类极大的期待,再令他们失望,会产生非常有趣的结果。

    姜笑没有看她,双目始终盯紧谢白。谢白并未注意到身后的目光,他戒备的自始至终都是胡唯一。

    姜笑动了。她与谢白仅一步之遥。

    折叠刀从她指间露出刀片,反射海面上最后的日光。

    旁观的余洲和许青原同时理解了姜笑的用意。两人同时拔腿往姜笑的方向奔去——在此之前,他们一直以为姜笑要亲手诛杀胡唯一!

    刀尖刺入谢白手臂的时候,姜笑在短促的数秒钟里,想起许青原教自己怎么用刀伤人。他说,别犹豫,别停顿,得一鼓作气。

    刀子入rou,遭遇了阻力。姜笑竟真的没有丝毫犹豫,她在感受到阻力的刹那间加重了力气。

    她猜测到小十可能会出尔反尔,因此想象过好几个可能性,而唯有这个可能性最让她难过:要为了自己的复仇,她得刺伤甚至刺杀一个从来没有伤害过她的人。

    她不恨谢白,余洲也不恨谢白。她想从余洲身上找到一些怨恨谢白的根据,可余洲也没有怨气。

    “……对不起。”刀刃完全没入谢白手臂时,姜笑心里有个微小的声音在说话。

    因吃痛,谢白惨叫,手指松劲,灰色的眼球落入姜笑手中。

    包括胡唯一在内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胡唯一本能地张开了手冲向姜笑,想要抓向她。

    “笑笑!!!”余洲大吼,与他吼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一股奇特凄厉的风声。

    一条大鱼的骸骨如破水而出,从余洲肩头升腾。

    安流高高跃上半空,凄厉的长啸响彻普拉色大陆。

    暮色照亮它斑驳的黑色骸骨,刚刚从海里爬上岸的骷髅朝安流“呀”地喊了一声,分不清是兴奋还是惊讶。

    安流的啸声震动天穹,令人痛苦,它在空中调转方向,朝着小十和姜笑张嘴怒号,俯冲而下。樊醒护住季春月和文锋,橙红色的海洋在他们身后震荡,海浪云涛般于天际涌现。

    许青原比余洲跑得更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力气,抓住姜笑的手把她狠狠往自己身边一拉。

    但迟了一步。姜笑已经把灰色眼球放进了嘴里。

    眼球硕大,并不是人类可以吞咽的尺寸。进入口腔之后它便开始溶解,仅一个呼吸的时间,已经彻底消融。

    姜笑始终紧紧抿着嘴,她鼻息悠长,往日满是光彩的眼眸被夕阳映成了红色。

    雨在瞬间落下。所有色彩也在瞬间被浓密的黑暗覆盖。

    失去目标的安流悬停在空中,雨滴绵密不绝,穿过它空空的眼窝。

    “鸟笼”的景色转换了。黑色雾气弥漫,最后落地的,是一条漆黑的长路。

    路灯三三两两,雨中氤氲。胡唯一独自一人站在这漆黑的雨夜里,身边再没有任何别人。

    “鸟笼”已经易主。

    胡唯一左右张望,怒极反笑:他隐约想起了这一幕:“原来是你。”

    姜笑就站在道路的尽头。她打了个响指。胡唯一身后,一辆亮了车灯的电动车正在驶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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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收割者(30)

    胡唯一跑动的速度远比不上电动车的行驶速度,他被撞倒、碾过,嗷地痛叫。

    电动车消失了,胡唯一扶着路灯柱站起来。他忍着疼,毫不犹豫举起手中枪支对准远处的姜笑。

    灯光再次亮起。他惊诧回头,又是那辆他熟悉的电动车,电车加速后比方才更快,朝他飞驰而来。胡唯一眼睁睁看着车子碾过自己身体。他意识到这并非真实的撞击,但疼痛却无比强烈。

    胡唯一从地上跳起来,甫一站稳立刻扣动扳机。子弹朝姜笑激射,但不见姜笑有任何动作,子弹如同被黑暗吞没一般消失了。

    胡唯一大吃一惊,连连扣动扳机。三发子弹疾飞,同样消失在姜笑面前。

    “……人呢?”胡唯一大吼,“其他人呢!”

    身后,车灯再次亮起。胡唯一顾不得寻找他熟悉的首领们,拔腿狂奔。但无论他跑到哪个方向,只要在泥泞草丛中再往前跨一步,立刻回到路上。黑色的电动车,他曾精心保护、修理的电动车,无数次从他身体上碾过,胡唯一感到五脏六腑似乎都碎了,他张口欲呕吐,吐出的是恶臭的淤泥和渔网碎屑。

    又惊又恐的胡唯一跳了起来。电动车暂时不再出现,他得以喘气。

    “你他妈也是收割者啊。”胡唯一大笑,“我收割了你,你变成怪物,回头来找我寻仇。哈哈哈哈!来啊!来啊!!!我胡唯一不怕。反正我死不了,你也不会乐意让我这么干脆就死吧?那就来看看,看我多能熬!”

    道路尽头响起了沉重脚步声。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巨人从黑暗中浮现。胡唯一大吃一惊:“这是什么!”

    他的声音引来了巨人的注意力,巨人开始加速,朝胡唯一奔来。胡唯一惊恐万分,慌不择路地跑。巨人追上了他,拎着他胳膊,把他扔进口中。

    随即巨人消失,胡唯一从半空中跌落,浑身发抖。

    还没等他恢复,巨人的脚步声再度出现。

    “我也想知道你有多难熬。”姜笑说,“我在这里经历了一百多个鸟笼,鸟笼里有趣的东西,我会一一在这里让你尝试。开心吧?我是不是最善良的收割者?”

    胡唯一这次被巨人放入口中,舌齿碾磨。他大声惨叫,待落地时摔得浑身如散架一般。

    姜笑不见了。那条悬空的黑色大鱼骨头不知何时也彻底消失。胡唯一茫然时,高空中传来振翅声。抬头瞬间,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大鸟亮出锐爪,吐出血红长舌,朝他抓来。

    “姜笑。”

    姜笑站在被金色麦田覆盖的大地上,第一个呼唤她名字的是余洲。

    她一瞬间怔愣,好像方才一切都是梦,她没在黑暗中惩戒过什么人,也没当上什么笼主,仍跟余洲他们一同历险,穿过一个又一个“鸟笼”。

    “这是什么?”余洲看着她身后的东西问。

    一个黑色的、能装下一个人的大鸟笼,悬浮在天地之间。姜笑方才正是从中走出来。鸟笼内外俱黑,里头不是生物,而是一团黑色的混沌之物。在姜笑消化了小十眼球之后,所有人都看到,胡唯一和姜笑被这个鸟笼包裹,随即被黑色的混沌吞没。

    最先被混沌排出的是安流。似乎混沌不需要它在场旁观。众人等待许久,才看到姜笑从笼中走出。

    “胡唯一的牢笼。”姜笑坦然道,“我会让他逐个尝试我所经历的一切。除非我乐意,否则他无法走出来。”

    “他会死吗?”余洲问。

    “不会。”姜笑说,“你忘了付云聪的城市吗?他可以在城市中制造洪诗雨的幻影。我得感谢他,是他让我知道,笼主制造的幻影原来也可以给人类带来痛苦。”

    眼前的鸟笼更像是姜笑长久以来被噩梦纠缠的一段回忆。余洲怔怔看鸟笼,他听不到胡唯一的声音,不知道胡唯一在里头经历什么,同时他也不知道,姜笑是否真的能因此而感到满足。

    鸟笼易主,新笼主出人意料。谢白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退到一旁,姜笑问小十可否治疗他,小十答应了。其余首领在暂时的惊讶之后,很快恢复平静,毕竟都是在多个鸟笼中摸爬滚打过的人,他们询问姜笑之后的打算。

    “我会开门。”姜笑说,“愿意走的就走,愿意留的继续留。你们回去,跟自己营地的历险者说一声吧。”她想了想,又回头问小十:“你能帮忙送他们回去吧?星落之地距离他们的营地太远了。”

    小十正给谢白治疗,闻言咬牙:“我干嘛要听你的!”

    但她最后还是用上了自己惯用的黑色水滴,把包括谢白在内的其余首领全部送了回去。

    谢白离开时,余洲想跟他道别,不料谢白就像忘了余洲存在似的,匆匆忙忙,头也不回。余洲知道这一别几乎不能再见,便在谢白身后无声挥了挥手。

    黑色的水滴裹着首领们消失了。

    姜笑的鸟笼很特别,所见之处全都是金黄麦田,麦穗饱满低垂,鸟儿起落,风声清爽。

    巨大的鸟笼悬在麦田之中,姜笑忽然觉得有点儿对不住眼前景色:“我好像说过,我的第一个‘鸟笼’就是这样的地方,很舒服,很安逸。还有一条河……”

    “还有个编花环的婆婆。”跟在众人身后的骷髅忽然说。

    姜笑吃惊:“你怎么知道?”

    骷髅比她更吃惊:“那婆婆说谁都听不懂的方言,对不对?她长这样——”它举手在自己的头骨上比划,“眼睛那么小,几乎没有眉毛,这个牙齿掉了,说话漏风。”

    小十忽然击掌:“哎呀,这不就是我之前吃掉的那个笼主么?”

    姜笑彻底愣住:“等等……难道,普拉色大陆,是我已经来过的‘鸟笼’?!”

    骷髅:“似乎是哟。”

    姜笑:“这怎么可能!从来没有历险者能两次进入同一个鸟笼。”

    骷髅:“也许有什么牵引着你,把你带到了这里,让你可以了结夙愿。”

    余洲和樊醒对视,两人都想起了手记。他匆匆翻开深渊手记,一直空白的第四页上出现了一张简笔画。

    一个鸟笼,鸟笼之中是穿小裙子的女孩。

    余洲一直以为,小团队中最容易出事的,不是他就是柳英年。他们最弱,也最莽撞,谁料姜笑却成了例外。他心中沉重,合上了手记。

    姜笑正跟骷髅逗趣:“你居然会讲话啊?”

    骷髅不得不再次辩解,它指着天空中的安流:“它也会讲话啊!怎么就没人大惊小怪!”

    天色似乎永远不会变化,持久的晴朗,持久的清风。众人坐在鸟笼周围,一时无话。

    季春月握着姜笑的手,千言万语都藏进温柔的力道中。姜笑了结夙愿,但她确实并不感到快乐和解脱。与余洲他们分别,这事实已经渐渐逼近,令她难受。安流始终没有变回鱼干,它在头顶沉默打转,不再发出长啸。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吗?”在沉默中,骷髅忽然问。

    它不是历险者,不是意志的孩子,不是笼主。骷髅一直认为,只要有机会,它是完全可以离开的。它以前不想走,后来想走但被小十束缚,现在鸟笼易主,它重逢安流与樊醒,心思活泛起来。

    “有我这样的人当你们的旅伴,你们真是做梦都会笑醒。”骷髅说,“行走的字典,活体互联网,没有我说不出来的东西,也没有我解决不利的事情。还有哦,我唱歌、跳舞、表演,样样在行。以往调查局搞活动,为了不让我独出风头,专门限制我参赛来着。我也理解,给其他的普通人一点机会嘛。”

    众人:“……”

    柳英年惊得差点跳起。他才从樊醒口中得知骷髅是樊醒原形,却万没料到骷髅与自己的工作有关系:“骷、骷……骷同志,你是调查局的人?!中国?国家调查局?”

    骷髅清清不存在的嗓子:“哦?你是我前辈还是后辈?我在调查局里负责组建深孔调查组,组建方案还差最后一个审批,我就掉进来了。”

    柳英年激动得结巴,眼镜从鼻梁滑下来都顾不得推:“我、我、我就是深孔调、调查组的……实习生。”

    “这么有缘!”骷髅紧紧握住他的手,“那我跟定你了,一起走吧。”

    柳英年:“呃,这个,不是我能、能决定的。”

    一旁的樊醒托着下巴:“可以,一起走。”

    骷髅火速放开柳英年的手,转而去握樊醒:“儿子,谢谢。”

    樊醒:“……你说什么?”

    骷髅:“帅哥,谢谢。”

    樊醒脸带威胁指着它,可惜实在看不出这骷髅是否尴尬窘迫。它没了脸皮,也不在意自己制造的气氛,几步跑回柳英年身边,快快乐乐和他嘀咕起来。

    小十忽然开口:“我也要跟你们一起走。”

    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姜笑慢悠悠道:“你不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