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
至使解家满门沉冤未雪,还令解星云穷极一生,报仇无门,落得如此下场。 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攥紧了拳头,许久后才沉声道:我会找到他,替你报仇。 苍黎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本尊终于等到这一天! 石殿随之发出震动,砂石沿四壁簌簌落下,束缚着幽灵的阵法发出万道霞光,将整个空间照耀得如同白昼。 很好,很好!本尊也算后继有人。 幽灵说着冲二人招招手,你们过来。 蔺宇阳看一眼白景轩道:师尊,他这是要...... 只见白景轩摇摇头,阵法转换,他要将仅剩的修为渡给我们。说着轻叹了一声,冲幽灵道:你难道不想手刃仇人吗?你若是散尽修为,阵法停转之时,魂体必然随之消散,那便再无机会了。 幽灵若有似无地低笑了一声,无妨,既已找到传人,复仇有望,本尊可以瞑目。与其永生永世糊里糊涂地被困在这个永无天日之地,我宁愿......魂飞魄散四字尚未说出口,幽灵便听见白景轩打断了他。 我有一法,能让你的魂体离开此地不至消散。终有一天,你能亲自手刃仇人。 苍黎显然不可置信,震惊的脸上又流露出一丝惊喜,你说什么? 白景轩冲身旁弟子道:取你的剑来。 蔺宇阳二话不说召剑在手。 随着长剑夺鞘而出,白景轩举剑问道:你可愿成为剑灵? 幽灵面色一滞,须臾后面露恍然之色,大笑道:原来如此!好!便如你所愿! 白景轩来到阵中,剑尖指地刺向阵心,随着嗡嗡的咒声,幽灵化作无数光芒涌向剑锋。 他回头冲蔺宇阳招招手,过来。 对方略一迟疑,随后定了定神也几步上前。 蔺宇阳伸手在剑锋上划过,血液沿着剑尖落入阵心,一时间灵风四起,形成一道漩涡状旋风。 无相境修为的灵体融入长剑,发出莹莹宝光,甚至产生了微微的震动与嗡鸣声。 银白剑锋霎时间金光四溢。 随着灵体完全融合进剑身,整个阵法发出一声低频的轰鸣,强大的气劲以剑尖为中心眨眼间呈圆环散去。 轰 气劲将整个石殿内器物震得摇摇欲坠。 华微宗一众人等都被震飞出数尺外倒地。 徐崇受方才灵流涤荡,精神竟清醒了一瞬,他吃惊地看着阵中光芒万丈的长剑,剑身灵光闪过,赫然出现一道文字:镇魂。 原只是一把普通的七尺长剑,在灵体献祭之后,整个剑锋寒光闪烁,散发着令人惊惧的灵压。 白景轩看着那道文字,镇魂。他轻笑了一声,对蔺宇阳道:若有一日为师找到了凃云,你便用这把剑,斩杀他。 蔺宇阳缓缓点头,只可惜师尊的惊鸿剑已是本命剑,无法融合剑灵,弟子这把剑怕是委屈了前辈。 他不会在意。白景轩轻声道:况且有如此强大的剑灵加持,哪怕是块木头,也会成为独一无二的至宝。 在幽灵消失的同时,阵法也在一阵震颤中轰然消散。鬼火悉数灭尽,空间陷入一片漆黑。 可下一秒,石壁的背面赫然出现一道亮光,这道亮光迅疾扩散,演变成一道一人高的圆形光圈,通向未知的区域。 师尊,这是......蔺宇阳好奇地看着那光圈,随后呼呼的寒风从光圈后方涌来。 是出去的通道。白景轩答道,看样子,是通向极北之地。 蔺宇阳喜上眉梢,师尊!那我们走吧。 慢着。白景轩扭头见被气劲冲击晕倒在地的众人中,竟还站立着着一个身影,秀眉微挑,踱步而下石阶。 你竟然没有疯?他望向徐崇疑惑道。 蔺宇阳能保持清醒已经足够匪夷所思,他还能勉强将其归咎于特殊体质。可徐崇也能保持清醒却是十足出乎他的意料。 可见此人精神力之强大。 只见徐崇似乎强忍着什么,咬牙道:如一叶孤舟之于惊涛骇浪,随时倾覆。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脑子里,时刻搅乱他的神志,全力抵抗已经令他力竭。 白景轩点点头,思忖了片刻后道:我有法子治疗。 见徐崇双目一亮,他纤薄的唇角微扬,继续道:但有个条件。 让温诚,拿六阳续结草来换。 徐崇闻言目光闪躲,......我并不知宗门是否拥有此物。 你们既然洗劫了这里,想必那株草也早已被送回华微宗了。你告诉温诚,想要他的宝贝儿子恢复神智,便拿此物来换。 他说着从万宝链中取出一块玉珏丢给对方,考虑好了,便通过这传音符告知本尊。 随后招呼蔺宇阳,二人头也不回地抬脚踏入了光圈中,灰羽山雀急促地呼扇着翅膀跟随而去。 空旷的石殿内,剩下一个孤立着的身影,在遍地躺倒的华微宗弟子当中,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 第19章 旧伤(修标题) 为避免过于招摇引来悬镜堂的探子,或触发城镇的防空结界。每到人烟稠密处,二人都会收起大鹏鸟或御剑,落地步行。在匿容咒的加持下,他们一路顺利地回到了宁源城。 可白景轩这弱不禁风的身体到底还是脆弱了些,走不了多久便浑身无力,至使他们不得不走走停停。 客栈内,一双玉足被捧在蔺宇阳的双膝上,脚踝处红肿的一片。 师尊,还疼吗? 蔺宇阳以化瘀药物敷于掌心,小心翼翼地按压着纤细的脚腕。 白景轩嘶了一声,缓缓点头。 疼,没想到只是走了几里路竟然就能把脚给崴了,这把骨头也太脆弱了些。 成为凡人以来,饥饿、寒冷、疼痛、恐惧,他算是尝了个遍,以往这些词汇在他眼中轻飘飘的如同纸片,如今切身体会过后才明白,对于脆弱的凡人来说,每一样都如山般沉重。 可对于人生八苦,这还只是开了个头。 他看向半跪于地上的少年,想起先前对方被业火焚烧的左臂,联系到他所感知到的疼痛,忽然心下一紧。 他之前划破手掌,现在又崴了脚,痛感已经令他难以忍耐,而这些皮rou伤痛比之与业火焚烧来说,不可同日而语。 心口突然微颤了一下,他有些沙哑地道:你的胳膊......还疼吗 蔺宇阳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他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确定没有任何异样,疑惑道:怎么? 蔺宇阳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什么,只是,从未听师尊说过这样的话,有些......受宠若惊四个字被他咽回了肚子里。 师尊变了,竟然会关心他疼不疼,岂止是令人诧异。 见白景轩一双凤目仍挂满了疑惑,蔺宇阳道:有师尊赐的玉肌露,已经不怎么疼了。 这分明是撒谎,玉肌露确有强大的修复效果,却并不能止疼。 可白景轩却没见对方皱一下眉头。 仿佛要令他心安一般,蔺宇阳又补了一句:这点小伤,弟子已经习惯了。 这也能习惯? 白景轩打量着对方,以命令的口吻道:让为师看看你的伤。 衣衫褪去,露出整个左臂以及大半左肩。虽然玉肌露治疗烧伤效果尤为显著,可面对业火留下的伤势,白景轩没有十足的把握。 黑色近似焦炭的创面遍布上臂,隐约传来一股刺鼻的气味。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景象,他眉头紧锁着,语气责怪地道:伤势如此严重,你为何不说? 蔺宇阳背对着他,微微抬首,轻声道:一点皮rou伤,不碍事。 白景轩正想数落几句,忽然想到原主对待弟子的行事风格,便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面对如此刻薄的师尊,谁又愿提起自己的伤势呢?届时怕是还要落几句埋怨,更有甚者免不了多添几道鞭伤。 他轻轻地叹了一声,虽然极其轻微,却着实地落进了对方的耳朵里。 蔺宇阳眨了眨眼,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师尊似乎在担心他。 玉肌露并未起到应有的效果,因表面的焦rou隔绝了药效,白景轩掏出一把匕首,微微捏紧了道:若不去除表面的焦rou,伤势只会恶化下去。 他轻轻地干咽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似地道:忍着。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握着的刀尖正在微微颤抖,全神贯注地盯着伤势,异常小心却又果断地下刀。 每剔除一块焦rou,他的心都跟着颤一下,可背对着他的身影却连动都没动。 直到黑色的焦块全部剔除,露出鲜红的血rou,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抬手拭去额汗,匕首不由自主地哐当一声落地。 蔺宇阳听见这一声刚要起身,又被身后一个力道按了回去。 冰凉的触感袭来,是伤药被仔细地涂抹在伤口处。他轻声道:谢师尊。 白景轩掏出一块帕子拭去指尖的血迹与药物,正欲将对方敞开的衣裳穿好,视线微移,恰看见其背部一道隐约露出的痕迹,他好奇地将想要衣襟拉开,却受到了阻力。 是蔺宇阳扯着衣裳,微微侧首道:不必劳烦师尊,我自己穿。 白景轩知道这是不想让他看见那痕迹,故意为之,于是冷声道:松开。 力道听话地被撤下了,衣襟随着那痕迹逐寸褪去,直到整个背部一览无遗,眼前的画面令白景轩的瞳孔微震了一下。 细密的陈旧伤痕从肩头开始遍布后背直到腰间。 白景轩秀长的眉毛一点点蹙起,直到银叶消失在了眉间。 不用问,都是拜他自己所赐。 那是由白景轩手中的法鞭历年来一道道留下的。 冥天宗的弟子都能定期从回春堂领取伤药,可时常受到宗主责罚的蔺宇阳却并不曾比旁人多领取一分一毫。 因着白景轩对他的态度漠然,全宗便上行下效。 即便他身为宗主的关门弟子,地位尊崇,可宗门上下却似乎都心照不宣地遵循着某种潜规则,除了表面上应尽的礼数外,实际上他的所有用度都与普通弟子别无二致。 所用的伤药也都并不名贵,无法有效地祛除伤疤,再加上他为了省药常常不做任何处理,便留下了这满目疮痍。 堂堂冥天宗宗主的关门弟子,除了发尾上系着的一块红晶石代表其身份外,全身穿戴却与普通弟子一般无二。 甚至清玄殿外的守殿弟子都比他要受尊崇些。 外人不明就里,还夸赞白景轩教徒有方,例行节俭。 只有宗门内少数长老知晓,北冥仙尊从不收徒,这唯一的关门弟子便只是个工具人罢了。 脑海中一段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突然涌现,白景轩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袍袖。 那是五年前,蔺宇阳还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弱小的身躯跪于阶下,背部鲜血淋漓。 鞭声响彻大殿,带着倒刺的法鞭一下一下地剐着皮rou,每落一下都撕开一道长长的血rou模糊的伤口。 可孩子只是低低地咬牙发出闷哼,双膝像是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身后传来师尊冰冷的声音:让你藏气于气海!不是运至紫府!六壬心诀后三章,背诵十遍! 孩子咬破了唇角,声音颤抖地开口,却再次迎来重重的一鞭。 高声! 声音甚至传到了殿外,守殿弟子们听见了断断续续的章句,纷纷窃窃私语。 才入门三年就得修习如此高深的心法,宗主好生严厉。 既然是关门弟子,要求必然不同,咱们可羡慕不来。 有人嘶了一声,打了个寒战道:还是算了,如此修法,我恐怕熬不过一年,无福消受。 孩子弱小的肩膀逐渐颤抖,手指紧抓入地缝,磨破了指尖,汗水顺着下颚大颗落地,融入血迹里。 不知落下了多少鞭,直到背诵的声音越来越弱,他双眼一黑瘫倒在地。 白景轩高举的鞭子停在半空,十分不屑地嘁了一声。便随手将鞭子一扔,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留下那弱小的身影独自躺在冰冷的,由寒玉砖石铺就的地板上。 回忆被白景轩强行掐断了,一股不知从哪升起的愧疚感席卷心间。他嗔了自己一句,那是原主又不是他,这是哪门子的愧疚? 他轻叹了一声,道:为师如此薄待你,可却似乎并未见你有怨言,为何? 前头的人影微微侧脸,露出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顿了片刻道:弟子自幼被丢弃在那森林中,若非师尊相救,我即便没有成为灵兽的口中食,也与禽兽无异。更遑论得入仙门? 可......白景轩的话还没有说出,对方的下一句便令他有些怔然。 命都是师尊给的,要弟子如何都使得。 白景轩停滞了一会,若有所思地将蔺宇阳的衣襟拉起,又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后肩示意其转过身来。 他直视着少年漆黑的瞳仁,一字一句地道:命是你自己的,谁也无权支配,为师也不行。 蔺宇阳的瞳仁明显收缩了一下,直直地看着眼前的玉人,竟呆滞了半晌。 心弦被隐约拨动了一下,似夜色下平静水面上漾开的一道涟漪。 未久后,他郑重其事地俯身叩首道:是,师尊。 第20章 谣言(修标题) 客栈内的传讯墙再次被一则消息占据了头条:神秘画作横空出世,围观者瞬息进境金丹期! 据知情人士透露,作者号曰碧翁,当场作画,在场者的境界皆有不同程度提升,据悉被温小公子当场以五千灵玉购下。 不愧是华微宗少宗主,财大气粗。 碧翁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该玉简下的议论不断,客栈内,人们围绕在传讯墙面前交头接耳。 正提着烧鹅从旁路过的蔺宇阳,听见碧翁二字停下了脚步。 师尊的身份在温子瑜面前已经暴露,虽然此人及其手下已经疯了,可那徐崇却似乎还保持着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