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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一棵棵树时,他甚至听到了夏蝉的鸣叫。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觉得周围都安静的时候,程隔云才停下他的步伐。 他看到了凌霄花,在月下。凌霄花借助建筑,爬到了很高的位置,才能与此时抬起下巴,高傲地展示她的美丽。 凌霄花一簇又一簇,好像越走越多,程隔云仰头看着他们,忽然微微张开手,独自念起那句诗。 “如果我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如果我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 他的朗诵戛然而止。 他看见头上的凌霄花动了。 程隔云皱起眉头,疑惑了一刻,而后很快指着那朵凌霄花,命令道:“不准动!” 凌霄花停了一下,反而又开始动。 程隔云提高音量,对着一株花草无理取闹,“不许动不许动!”他再次重复:“我说了不许动了!” 直到看到那花终于不再动了,他才心满意足,转头继续念下去: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象源泉,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也不知象险峰,增加你的高度,增添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甚至春雨——”程隔云骤然抬高音量:“不,这些都还不够……” 他开始听见有人再回答他。 那人的声音清润,极富岁月的沉淀,一字一句自他口中而出都多了些许风轻云淡的意味,完美地跟上了程隔云的节奏。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相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吹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他说到这儿,声音里染上笑意,让程隔云觉得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夜晚比今夜更妙不可言:“你有你的铜枝铁干,象刀象剑也象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象沉重的叹息。” 蝉鸣声更响了,月好像也更加明亮,程隔云不自觉跟上他,他的声音逐渐与他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又象英勇的火炬,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两道男声合在一起,像风中起伏的松涛,他不自觉的停顿,吸气,就好像他也许真的会和这个一同念诗的人,做橡树,做木棉,分担寒潮风电霹雳,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他们所朗诵的诗,字字句句都像是共同宣誓,下一秒便可郑重举起他的手,互相戴上金指环,共用一个姓氏。 所谓情到深处,爱到浓时,大抵不过如此。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那个人用很温柔的嗓音,带领程隔云结束了这篇诗歌。 他们酣畅淋漓。 如同牵手在海洋里走了一遭,彼此是推动彼此的浪潮,共唱出歌曲的高|潮。等一并离开海洋后,又共同看到了月色,随后相视一笑,说“这月色真美”。 程隔云回头张望,四处寻找他的身影,他迫切想要认识到这个人。 他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那感觉已经与他阔别多年,却仍旧让他念念不忘。同时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叫他觉得快乐,似乎连聒噪的蝉声都成了夏夜的交响曲,为他们的遇见奏响背景乐。 这比莎士比亚写的仲夏夜还要美,他想。 “小孩。”那个人的语气还残余着笑意,叫住了他。 程隔云收回探寻的目光,将全身心都停在这道声音上。 他问:“你在哪儿?” 程隔云说着,又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摇头:“我看不到你。” “你好好找一找。”男人说。 终于意识到声音的来源,他仰头向上看去。 凌霄花藤枝交错,男人的脸被阴影照得尤为好看,他朝程隔云微微一笑,“小孩儿,你怎么这样霸道?动都不让人动。” 程隔云怔住。 他呼吸一滞,定定地看着男人,随后漫不经心笑笑:“你管我啊?” 姜犹照歪头看他,轻轻挑眉:“哦?” “我也要上来。”程隔云理直气壮问他:“你怎么上去的?” “你猜?”姜犹照再度被他的脾气逗笑。 程隔云转过头,快速瞥了周围几眼,转做无所谓的模样:“看来你不欢迎我,那就不上来咯。” “你往前走五十步,再转弯走进去,有一个台阶。”姜犹照出声留住他,耐心道:“上来的时候小心踩空。” 上面的凌霄花更好看,她们开得更高更肆意,程隔云看到了那个同他对话的男人。 他穿着舒适的衣服,盘腿坐在月光下,周围全是凌霄花的花枝,还有一本书。 程隔云走近了,看到了那本书的名字。 郁达夫的《春风沉醉的晚上》。 他嗤笑一声,在男人身边坐下:“现在是夏夜。” “虽然是夏夜,也足以令人沉醉。” 姜犹照侧头看他,发梢被风吹起一点点,像心上的涟漪,此时被有意无意吹起一圈又一圈。 “你也觉得无聊吗?”他问。 “当然,”程隔云学着他盘腿坐下,仰头望着天空:“这样好的夜晚,应该看看月色,而不是浪费时间在社交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