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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臣(皇嫂) 第64节

    两人难得单独聚会,他们很快就把王桓抛在脑后,专心看起街上的百姓。元日正是热闹,百姓们戴上各式各样的鬼怪面具,敲锣打鼓,边跳边唱地从大街上走过。

    张羡之瞧见一个特别好笑的面具,抬起头正想让邵煜也看时,目光扫过邵煜盯着窗外的半边侧脸,微怔了一下。

    早些年,在他的祖父还没有被先帝贬去蜀地的时候,他还是尊贵的当朝相公长孙,张府郎君。参宴时,总会被旁人打趣,说他生得眉清目秀,几乎可以扮作娇娘子。

    可他现在看邵煜的侧脸,也觉得他脸部线条柔和得不像话,比他还清秀,比他还像个小娘子!

    张羡之忍不住目光下滑,又看见邵煜脖子上的喉结,他才松了一口气。

    “羡之兄看我做什么?”邵煜察觉到张羡之的视线,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张羡之笑了笑,抬起下巴朝他示意:“你看那个人——”

    “朝廷急报!闲人退避——”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在跳舞的百姓们顿时惊慌起来,先于传令官开路的卫士们将百姓赶到路边,露出中间宽敞的大道,转瞬间,众人就看见传令官一手高举奏报,一手握着缰绳,纵马从眼前飞过。

    邵煜一愣,下意识看向张羡之:“这是出什么事了?”

    张羡之摇了摇头:“等晚些时候或者明天吧,或许我们就能听到消息了。”

    ……

    雍州大雪,四日未停,城中屋舍倒塌,冻死冻伤者已有数百人。

    在传令官的消息抵达皇宫之前,是安亲王先来蓬莱殿求见郑嘉禾,告诉了她这个消息。

    雍州是安亲王的封地,因此他可能对雍州的事更为熟知。但不论如何,似这种突如其来的灾情,地方官员都应该及时向朝廷上报,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应该是朝廷,而不是由安亲王来告诉她。

    郑嘉禾盯着安亲王,语调冷硬:“有人瞒报了。”

    安亲王道:“臣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雍州刺史确实处置不当……他是前两年才上任的,没遇见过这种事,一开始有些疏忽……”

    郑嘉禾拧起眉头。

    安亲王道:“臣已经去信给刺史,依照十几年前那次雪灾的经验,让他赶紧补救了。”

    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骑快马一路畅通无阻直达蓬莱殿的传令官的声音,也在殿外响了起来。

    “启禀太后!雍州急报!”

    郑嘉禾当即传召了户部、工部和几位相公来蓬莱殿议事,在大臣们讨论着的时候,她让人找出了安亲王口中十几年前的那次雪灾的记录。

    那次也是雍州发生了雪灾,城中粮草储备不足,又大雪封路,房屋倒塌,以至于到最后,不仅仅是冻死了许多人,还有许多人是饿死的。莫说百姓过得艰难,就是州中官员,都有冻死饿死的。

    安亲王府倒是一直好好的。

    “经验?”郑嘉禾翻着卷册,声音平淡,“教训还差不多。”

    大臣们听得太后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一时面面厮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只有安亲王听得懂太后话里的讽刺,唇角耷拉下来,面上有些尴尬。

    郑嘉禾又详细询问了传令官,关于雍州灾情的信息。情况紧急,许多事来不及迟疑,郑嘉禾很快就和大臣们商议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钦点了几名大臣,调拨银钱、粮食往雍州去,并让他们沿路采买棉衣,以供雍州城百姓御寒之用。

    第二日,朝廷终于得到了北戎人的消息。

    原来北戎那边大雪下得更严重,天气恶劣,他们还没有进入大魏境内就被困住了。

    看来今年冬天过于寒冷,怪不得前阵子长安城的雪都下得比以往久,郑嘉禾都觉得冷。

    北戎人千辛万苦派了个使臣来到长安,请求大魏对他们施以援手。

    似这种边族,臣服于大魏的一个重要前提,就是请求帮助时,大魏要展现应有的担当。

    于是朝廷又派了使臣,顶着风雪一路北上,为北戎人送去了粮食和棉衣。

    北戎人却嫌大魏给的东西太少,乌兰王子一刀砍断了大魏使臣的发冠,把他抓了起来,率领北戎六部铁骑,南下攻城。

    大魏这才意识到,北戎人根本就没有受到恶劣天气的太大影响,他们早就习惯了风雪,而牛羊、皮衣、粮食都非常充足,反而是大魏,在今年的极寒天气下,有些不适应。军情突发之下,大魏军队连连溃败,眼看着城池就要守不住。

    消息传回长安。

    郑嘉禾还感到有些奇怪,北戎人这次又那么快忘记了去年年中战败的教训了吗?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一直住在长安,与郑嘉禾有些交集,还帮大魏翻译外族文献的乌蒙公主古丽尔失踪了。

    南蛮人以此为借口,集结军队兵临大魏南部防线,势要向大魏讨个说法。

    一南一北,双面夹击。

    北戎与南蛮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商量好了。他们可能是看她一个女人执政有些轻视,都想来大魏分一杯羹。

    而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二月份,北地的大雪还没有结束。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时不时有雍州的消息报回来,虽然朝廷已经送去了粮食和棉衣,但许多百姓的房屋都垮塌了,重建又受到风雪影响,雍州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此时的大魏,内忧外患。

    郑嘉禾与杨昪之间那个关于开春的约定,早就被郑嘉禾忘在了脑后。

    当前线的军报再一次呈递到蓬莱殿的书案上时,杨昪步入书房,望向郑嘉禾眉间化不开的愁云。

    “我回边关去,”杨昪看着她,目色沉静,“你信我么?”

    第69章 子衿   酒

    相信他, 可以得胜而归。

    也相信他,即使回去重掌军权,亦不会有二心。

    郑嘉禾抬头, 与他四目相对。

    奇异般的,她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

    她轻弯了下唇角:“我信。”

    郑嘉禾站起身, 绕过书案,走到他的面前。

    她微微踮起脚尖,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怎么去的,怎么回来。”

    杨昪握住她的手腕,低头在她的指尖落下一吻, 眼底微暗:“好。”

    郑嘉禾召集大臣, 商议了一下派秦王去往边关的细节。郑嘉禾又从京城禁卫军中抽调了五万兵力,由他带领去往与北戎交战处, 与玄甲军汇合, 一应人马,皆听他指挥。

    杨昪直接离宫去往军营,召集自己的亲信下属准备, 次日一早就从皇城出发。

    郑嘉禾等了一夜, 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 等到了回来见她的杨昪。

    “离大军出发还有半个时辰, ”杨昪抱住她,下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触碰, “我再看看你。”

    郑嘉禾本想问他准备的怎么样了,但她迟疑片刻, 就只是伸手回抱住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记得有空就给我写信,”杨昪说, “我得知道你在长安怎么样了,我才能安心。”

    郑嘉禾哭笑不得:“这话应该是我来说才对。”

    她在长安能有什么特殊的事?不过是按部就班地上朝、理事。

    杨昪说:“我也写,有空就写。”

    郑嘉禾的指尖在他的背上滑动了两下,到底是没有像以前那样逗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

    “平安为重。”她说。

    杨昪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但他并没有深入,就只是极为单纯地触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郑嘉禾捏捏他的手腕:“走吧,去城楼,我送送你们。”

    ……

    秦王殿下率军出征,太后亲临城门送行。

    长安城的百姓得知秦王要北上迎敌,也自发赶来城门相送,他们目光热切,向行军队伍挥舞着手臂和丝帕,期盼为大魏带来太多传奇的秦王殿下,能再一次重复曾经的不败神话。

    总之,秦王的这次出手,给边关战士、大魏百姓乃至于朝廷,都吃了一颗定心丸。

    郑嘉禾目送大军离开,直到大魏的军旗消失在视线里,她才收回目光,转身下了城楼。

    北戎的事交给杨昪,她可以暂缓一口气,南蛮呢?

    郑嘉禾一边向马车走去,一边问跟上来的宋婴:“还没找到古丽尔?”

    宋婴道:“线索显示,蒙川公主失踪时,现场根本就没有打斗痕迹,这只能说明她是与熟悉的人一起走的。臣推测,蒙川公主八成是被蒙川王派人掳走的,这会儿恐怕已经接近南蛮地界了。”

    郑嘉禾道:“蒙川公主本人心向长安,崇尚大魏文化,行动间也不止一次表明了她根本不想回去,蒙川王恐怕是觉得我们有意诱拐他的meimei,有些恼了。”

    宋婴应是。

    “不过也不排除,此事是北戎人所为的可能。”郑嘉禾抿了抿唇,又道,“蒙川公主与乌兰王子曾经起过冲突,乌兰王子若故意将蒙川公主劫去,嫁祸大魏,以此谋求与南蛮人的合作,也说得通。”

    颜慧扶住郑嘉禾的胳膊上了马车。郑嘉禾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宋婴:“你可愿出使南蛮,见一见蒙川王?”

    ……

    与北地的漫天飞雪、冰寒刺骨不同,岭南这边仍温暖如春,时不时落下几场小雨,草木湿润,泥土芬芳。

    刘希武抬头看了一眼城门上的“封州”二字,他被贬到岭南封州治下的一个叫梁信的县城做县尉。如今时隔半年,他终于赶到此地,来上任了。

    刘希武向守门的人出示了能证明身份的符牌,至于任命他为县尉的谕旨,则被他落在当初的城池里了。不论如何,他要先见到封州的刺史,表明身份再说。

    他一路南下,风尘仆仆,身上又没有多少金银,这一路走得实在狼狈。

    城门守卫看了看他拿出来的符牌,又看了看他,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

    他们这边偏僻荒凉,历来被贬到这里的大人物还真不少,但那些大人物起码也是有一两个仆婢跟着伺候的,再不济也有官差押送,他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人来上任的!

    “你等着,”守卫cao着一口地道的岭南方言,拿着符牌对刘希武说,“我去禀报一下。”

    刘希武听不懂,一脸茫然:“什么?”

    守卫又说了两遍,配合着手势,刘希武才似懂非懂,守卫朝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城门处还剩下另外一个守卫,刘希武看看他,和他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方有些无趣地转过身,望着来路发呆。

    一阵马车车轮压过泥土地的咯吱声响由远及近。

    两个五大三粗、黑黢黢的大汉坐在前面驾着车,马上要到城门处时,才拽紧缰绳,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