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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归来后 第24节

    也许他终究无法忘记曾经的滔天富贵,心里那点怨恨也是难消,曾经的屈辱也如附骨之蛆,不是那么容易消去的。可他的心里,终究多了一些别的踏实的,值得依靠的东西,来填充生命中原本的苍白和空洞,使得身躯焕发滋生某种生机。

    沈乔看着其子,眼底添了几分欣慰,蓦然咳嗽了几声,面颊却也是一片苍白。

    林愫就再没看下去,她继续在神身空间之中修行。

    这个小空间既然有灵气,尹风华的冰棺引来轮回树的纠缠,那她自然也要炼气修行,并不放过。

    然后,林愫入定身之境时候,她神思忽而一动,那是曾经的,属于林愫的记忆。

    她杀相展露,妙不可言,绯红衣衫飞舞,露出一双赤着的双足,面颊之上,却带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遮挡住秀美脸庞。

    那是她在小世界展露杀相的模样,曾经的她,为了修行,近乎疯魔。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嫉妒。

    难道她出身寒微,容貌相似,注定生活在妙真人的阴影里,被人时时刻刻的讥讽,不过依附于别人的权势?她心高气傲,如何甘心,觉得就算妙真人归来,自己也必不会逊色于她。

    那时候她心入迷障,不得解脱。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年纪尚幼,却因为多次穿梭小世界,眼神添了一抹沧桑和成熟。

    忽而她心念一动,悟通玄通境,蓦然一笑,轻轻的摘下那张银白色的面具。

    曾经的她,甚至厌恶透了自己这张脸,为何这张脸要像妙真人呢?乃至于,她甚至要以面具遮脸。

    忽而一日想通了,林愫方才得悟,这张脸,爹娘养的,何须厌之。

    那一日,她对着河水,轻轻的揭开那张银白色的面具,凝视水中容颜。

    我便是我!

    故而妙真人谢灵君当真再次出现时候,林愫已然心静如水。若再将谢灵君看作阻碍,反倒承认自己是替身。

    然后四周为之一暗,那片淡银色的面具浮出。

    林愫心知,这片杀相面具乃是自己的心魔,故而伸手轻轻一挥,那片面具顿时也是烟消云散。

    蓦然,她睁开了眼,内心警铃大作。

    她对自己十分的自信,绝不会相信自己,会因为旧事再生心魔。所以如此说来,这是一旁尹风华的冰棺作祟?

    此物颇为邪性,林愫也不确定对方是尹风华,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邪物。那邪物夺了尹风华的躯壳,也是可能的。

    更令人不安的是,林愫隐隐觉得,对方似是一直窥测自己,似乎对自己颇感兴趣,想要了解自己。

    而这般被人窥测的感觉,自然令人十分厌恶。

    林愫呵的冷笑一声,眼底光芒大作,本来她是想和冰棺和平共处的。

    她慢慢的拂上了手腕上血色玉镯,便欲发作,忽而眼前一变,浮起了另外的景色。

    此处景色陌生,可却分明是元界须弥山的风光。

    林愫一抬头,瞧间天镜门三个大字,顿时心头巨震。

    这便是尹风华的师门?当然如今,天镜门早已然湮没,化为历史的尘埃。

    林愫耳边听着那些天镜门弟子议论纷纷,什么天资卓绝,十四岁就突破玄通境,前途不可限量之类。

    有人的地方自然便有嫉妒,不过若有人高出你许多,那嫉妒也就不存在了。尹风华就是天分好到让人没脾气的那种天才!

    林愫还看到台上姿容清雅的中年道人,那中年道人仙风道骨,姿容自然也是十分出尘。瞧他打扮装束,应该便是天镜门的宗主清定真人。不过如今,清定真人却笑得和花儿一样,掩不住眸中兴奋,大呵宗门必兴。

    看来清定真人对徒儿不错,很是期望。

    林愫明知自己深陷幻境,却并没想过立刻脱身,其原因来至于林愫该死的好奇心。

    她不禁很想看看,尹风华生怎么一副模样,让见过的人吹那么久,而苍壁又匆匆遮掩,不予人知。

    林愫如今的视角,正在尹风华的身后,只窥见对方的背影。此刻尹风华应该只有十四岁,风姿秀美,穿着一见清雅的道袍,气质却少了几分出尘,多了几分魅惑,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人。其师对其大加赞美时候,尹风华手指却百无聊赖轻轻把玩腰间玉珠。

    尹风华一身衣衫素净,不知怎的,腰间一颗玉珠却鲜艳如血,十分扎眼。

    林愫甚至可以想象,若此处没这么多人,说不准尹风华就会懒洋洋的打哈欠了。

    好一个漂亮又惫懒的少年。

    林愫好奇心越浓,身体移动,便欲走到跟前,窥其相貌。

    谁想那张容貌居然朦朦胧胧,并不如何的分明。

    林愫大窘,md他居然打马赛克!

    旋即血恶化为一道红光,蓦然滔滔掠去。一时幻境皆消,林愫又回到这神身空间之中。

    林愫隐隐察觉对方不是很好对付,只不过纵然此刻自己拔足离去,以其实力也可在小世界将自己锁定。任务不结束,自己怕也是不能脱身。再者林愫性情也十分要强,此处也是修行的好地方。曾经,她许多次轻抛性命,在极危险的环境中修行。

    自打她上次撸下那朵白莲花,冰棺也再无异样动静。

    摘下那朵白莲,一直保持鲜润,并无凋谢,不过也似只是一朵普通的灵莲,并无任何特别。

    林愫默默瞪着冰棺,一时无语,彼此间沉默。

    冬去春又来,春来冬又至。

    自打慈圣母庙传出闹鬼,此处也少有香客至。就连沈掌门,发觉有人倾听之后,也不再来此处说心事。

    这日,慈圣母庙倒来了位稀客,许久未至的韩川,居然来此。

    一段日子未见,韩川又变了许多,整个人变得成熟、踏实,不过面颊之上却有几分黯然之色。

    他伸手轻轻拂去案几之上的灰尘,奉上果品。

    因少有人至,慈圣母庙分明也是有几分荒凉和萧索,韩川却恍若未觉。

    他双手合掌,默默无语,眼眶渐渐泛红,良久,他方才说道:“若神明有灵,求保佑母亲身体安泰,早日痊愈。”

    林愫掐算日子,此刻沈乔应当已然病重。

    韩川来此祭拜期待,也许因为说了些心事,因而对这慈圣母庙很有亲切感。

    又或许,人总是如此,未必期待祈祷到什么,不过想借机倾述,将心里有些看不开的话儿说一说。

    蓦然,韩川耳边一声轻响,似乎远处的钟身一敲,钟声悠远,却仿佛敲打在韩川心底一样。

    他忽而发觉自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慑,眼前浮起了从前发生的景象。

    那秋日雨夜,那一盏灯,那时候,沈乔柔语恳求,自己能平平安安。

    往事从韩川面前飞快的掠过,比如沈乔曾去天意城,探听种种,乃至于,以命以供。

    “只求,我儿冷川,得脱迷障,放下旧日种种,一生平安喜乐。”

    “何谓一生平安喜乐。”

    “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三餐安乐,心无怨恨,行无差错。”

    “便以命抵之?”

    “以命抵之。”

    “绝不后悔?”

    “不悔。”

    韩昭唇瓣动动,目瞪口呆,一阵子的恍惚。

    幻境消失,他仍在这荒庙之中,蓦然咚的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满是灰尘的冰凉石地板,嚎啕大哭。

    泪水一滴滴的,湿润了地板。

    天意城犹自繁华,距离当初变故也已过三载,如今凝月宗弟子,也不大记得从前那位川少爷,到似天意城从头至尾只有一位昭少爷。至于远在天边的碧霞宗,也没几人关心。

    可这自然不包括乐娇,听闻沈乔病逝,乐娇好看的弯弯眉也不觉皱起来,心里有些担切。

    她雪白的贝齿轻轻的咬紧了唇瓣,心里面却不觉怨怪起家里人。乐家那时候,也太过于畏首畏尾,未曾快刀斩乱麻,将事情理顺。正因如此,竟也落下祸根。

    那沈掌门,自负清高,终归也是要脸的。故而,大约也能管一管阿川。一想到阿川,乐娇眉头拢得更紧了,阿川一向任性。她还记得冷川离去时候的样子,既狼狈,又不堪,如地上的泥,使人不愿意看第二眼。

    此刻冷川来闹,乐娇虽然不惧,可却名声不好,更添堵心,还让人看笑话。

    故而乐娇心不宁,既然心不宁,她便想吃颗定心丸。她幽幽目光望过去,入目则是一道俊逸的身影,赫然正是冷昭。而冷昭,则正好是她的定心丸。

    “阿昭,沈掌门不在了,我知你重情重义,必定也是甚是难受,也不知如何安慰。”

    乐娇想了想,一番言语娓娓道来,言语暗示。沈乔已逝,以冷昭之智,想来也会想到冷川作妖。眼前这个男人,是乐娇千挑万选,而冷昭果真也十分优秀。

    冷枯尘在当年兽潮之乱中,已有旧患,只不过强自压下。不过近些日子,他那伤,蠢蠢欲动已然压不住,亦有意挑选继承人。前日里,冷枯尘更人前指定,冷昭为凝月宗下一任宗主。这个世界,以子承位也很常见,更重要的是,冷昭实力也镇得住场子。冷昭于人前,道台上连败十数位凝月宗高手,理直气壮。

    乐娇更不禁拿冷川比较,要是冷川,必定也是镇不住场子。那么冷伯父,为了不招祸,则必定会传位给别人。

    毕竟这个世界以子承位虽然常见,可众人皆知德不配位必受反噬。乐娇也听过几个强传其子的个例,结局无不十分惨烈。修士界毕竟以实力为尊,其子无能,好些的就是莫名被暗杀,坏些得甚至灭其满门。

    冷枯尘是个睿智的人,如果是冷川,那么宗主之位必定不会属于他。尤其是,冷枯尘伤发作得这般快。

    好了,如今冷昭名分已定,众人心服,是货真价实的少宗主。不似以前,冷川那少宗主是有几分吹捧和奉承,水分十足。

    念及于此,乐娇更庆幸自己如今的选择。比起冷川,冷昭方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儿。

    如今乐娇向冷昭倾述自己的疑虑,自然盼望冷昭能为自己解决忧愁。又或者,她终究需要一个确实的保证,那样子的保证,方才可以让乐娇安心。

    不过,她并不知道,此刻冷昭心情真的不是很好。乐娇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却未曾想到,冷昭确实因沈乔殒身生出伤怀。

    沈乔病重,冷昭是知道的。那时候,冷川曾书信一封,加以告知。不过冷昭阅毕,却并没有放在心上。

    那时候,冷昭满脑子就是如何夺得凝月宗下任宗主之位,身心都陷入了某种狂热之中。

    尤其是,那封书信是冷川所写,冷川什么品行,他心中清楚,更不屑一顾。那不信之中,还夹杂某种怀疑。冷昭疑冷昭居心不良,特意在这要紧时间打搅。再者,身为修士,一时身躯有损,大可以以丹药调理,又有什么要紧。总之,冷昭并未打算回去。

    当然如果这封信是沈乔传来,他也许会重视一些。因为沈乔是个知道分寸的人,可是冷川却任性而没分寸。

    后来,冷川也未曾再写信,当然沈乔也没有写。

    其实就算沈乔亲写,也许他也会迟一迟,直到大局已定才会去。生父是个坚毅而理智的性情,唯一的弱点便是柔情似水的生母容莺。无谓在关键时候,让柔情如水的亲娘难受不是?

    果然比武台上,他独占鳌头,出尽风头,名正言顺承接凝月宗宗主之位。

    无论是血脉还是实力,他都无可置疑!

    彼时他心潮滂湃,素来镇定的英俊面容,也不觉染上一抹笑容。在这个小世界,凝月宗是第一大宗门,冷昭即将成为凝月宗掌门,可谓这天下第一人。

    台下,乐娇美艳小脸之上也蓄满了笑容,眼睛里面蕴含了打心里浮起的崇敬。

    江山美人儿,已然是尽在手中。

    由不得他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