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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吭哧吭哧地将桌面擦得水亮干净,对老板的犹豫感到十分不解。他看起来就很想回去,而现在西洛兰的女王都亲口邀请他,他还在迟疑什么? 她想着想着,就难免神游天外,龟族兽人长寿,性格也深受种族影响。老板居然能把几百年前的一个决定记到现在,还因此愧疚缠身,这是身为一只兔子的她无法理解的事情。 贝蒂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把抹布甩到肩上,侧身去收拾另一张桌子。他们仍在交谈,而女王说的下一句话,令贝蒂神色一愣。 “……城内正在建造学院,您可以担任巫术系的教授。” 嗯??? 贝蒂瞪大了眼睛。 她刚才神游的时候到底错过了什么?老板怎么突然就同意了?还要去担任学院的教授? ……等等,新建的学院? 那头三言两语敲定了这件事情,贝蒂呆呆站在原地,直到西洛兰的那位女王站了起来,似乎准备离开,她才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发挥了兔子的种族天赋,直接跳到他们面前。 看见女王讶然的神色,她猛地察觉自己的失礼,慌张地垂下眼。第一次直面皇室令她浑身僵直,意外冒犯更令她心中后悔懊恼,但贝蒂不甘放弃这个机会,话音快得跟机关枪似的,生怕女王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尊、尊敬的陛下,我是一名机械师,机械制造经验十三年,最近在研究人体机械甲片,但其他的普通机械傀儡机关我也都会做,我——” 跟机械系的教授们自荐过太多回,贝蒂完全是凭着本能开口,但话还没说完,她便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眼前的这位陛下,亲眼看见过她穿着机甲摔倒!她登时卡住,尴尬感使她的脸刷的一声涨得通红,声如蚊蚋:“我……我不需要工资……” 贝蒂觉得自己并不缺乏天赋——她的家乡没有学院,她却能靠着自学掌握了基础机械学,年幼时便制作出了可以帮她扫地的傀儡。在那一片村子里,她是人人皆知的小神童,自己也渐渐骄傲自满。当年她离开村子时,志气满满地跟父母宣布,将来一定会衣锦还乡,带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指使着大型机械,把那个落后的小村子翻个新,再盖几座漂漂亮亮的新房子。 但是在望月湾呆了三年,她连安雅斯特机械系主任的门都进不去,当初的憧憬似乎成为了一个笑话。 她没有钱买高级的机械材料,廉价材料制作出的甲片无法完美契合人体。而没有成果,机械系教授们便懒得认真听她的创意,认为那是旁门左道,是毫无用处的新点子——不同于凶猛的雇佣兵、强大的魔法师,机械师根本不会参加希希罗的战役,他们躲在安全的城墙内,制作出一个又一个精密的机械陷阱,指示机械傀儡为他们作战。 机械甲片?那是什么鬼东西!魔法师们不需要这玩意儿,雇佣兵们更不会情愿浪费挣钱的时间去训练自己穿戴这个笨重的东西,他们拥有从生死中淬炼出的战斗方式。一个机械师,难道还想亲身上战场,亲自对抗魔兽吗? 现在的她已经不敢奢求什么优渥的待遇或工资,只要能给她一个头衔,让她表面风光地跟家里人报喜,不再辜负他们的期望,就已经足够。但没有人愿意聆听她的想法,更何况这位女王曾亲眼见到她出丑。 眼前的女王分明还没有开口,贝蒂心中却思绪骤转,刹那间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一时冲动涌上的热血悄无声息地冷却,她看见后头龟老板震惊的眼神,默默垂下了头:“对不起,您……”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听见女王笑了笑,柔和地说:“我正想去找你。” - 在如此遥远繁华的望月湾,仍有人惦记着曾经消失的国度。 从酒馆出来之后,洛娅还有些感叹。 她收获了一位新的巫术系教授,与一位机械系的潜力股。但她的心情还是难免有些沉甸甸的。 老巫师龟查的故事,其实很简单。 数百年前,西洛兰曾有过一次昙花一现的耀眼时光。小镇里出现了一批热血年轻的巫师,他们天赋异禀,自学成才,不在意部分老人对于巫术的恐惧,组织成了一个巫师会,誓要解除被附加于西洛兰的诅咒。 然而他们其中,不断有人耗费了一生的时光,最终遗憾离世。那诅咒简直坚不可摧,数代人的努力都无法动摇它一分一毫。其中最为长寿的龟查,也从一开始的热血蓬勃,变成了一副沉默的模样。 他亲眼见证了深渊的不可抵抗,深知那个充满希望的巫师会,已经成为了捆绑年轻血液的绳索。 龟查第一个离开了巫师会,来到这座新的城市定居。却无法忘记故国,隐姓埋名,成为了一位不起眼的酒馆老板。 而自他离开之后,就如那自第一座城池脱离后便迅速溃散的古西洛兰,巫师会也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历史的尘埃里。 望月湾一如既往川流不息,洛娅走在街头,突然有些好奇墨帝斯的想法。 他比龟查活得更久,见证了西洛兰的更多历史。几百年前的巫师会,或许并不是他见到过的第一次徒劳无功。可他却仍旧选择留在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镇里,辅佐一代代女王。 思绪渐渐发散,她忽地一怔。 “墨帝斯,”洛娅侧过头,问身边的精灵管家,“那间酒馆墙上的徽章,究竟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