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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话都没有说完,就那么像个刺猬一样,浑身难看地闭上眼。 我觉得顾盼这人很没趣,随即我也成了那个没趣的人。我静静看了他半晌,然后站起身:“你们回皇宫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一个侍卫指着石梯:“可是刚刚……刚刚明明有个人跑上去了!”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有人上去,我怎么就没看见?” 那侍卫面如土色。 我知道顾盼给我的答案。 如果我帮不了他,那就站在他身后,放任他去,无论对错,无论输赢,无论生死。 夜色漆黑如墨,我扶梯而上,墨黑的石梯冰冷,没有温度,可是我依然能想象到沈陌清上如何跌跌撞撞地跑过这里,明知道前方没有光明,也永不回头。 我早该知道的,沈陌清就是那样一个天真且固执的人。 一脚踏去,忘星台之上,沈陌清已经死去多时。 他的脸和我记忆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永远稚嫩得像个孩子,闭上眼睛的时候,没有那饱经苦难后平静干枯的漠然,就像幼时在树下小睡片刻一样。 他和盛泽楠拥抱在一起,手里虚虚地握着一把长剑,从盛泽楠的胸口,刺进自己的左心腔。 血已经乌黑,开始凝结。 我站在石梯口,看了他们很久很久。其实我并没有难受,只是在想,那个梦里都想要回家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他的归宿。 同年,我坐上了皇位。 盛泽楠的母亲已经高卧病榻数月,听闻儿子死讯后,悲愤欲绝,再也没撑过来。我挥挥手,吩咐宫人把她好好安葬,就不再管顾这些事情。 盛家一跃成了皇族,位高权重,睥睨众生。可太皇太后却找到我,她已经老了,芳容不再,形容枯槁。她第一次正视我这个孙子,眼眶渐渐濡湿。 原来不知不觉间,世上的血亲,就只剩我们彼此了。 她说盛家,永远是败在情一字上。她是,盛弘是,盛泽楠亦是。 我听见盛弘的名字,目光微微一动。 娘葬在盛家的祖坟中,她的身边躺着的便是盛弘的尸骨。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会在临终时留下遗言,要和这个死去二十多年的女人共赴黄泉。 谁也不会知道,那年这个可怜的女人生下我,是被夺门而入的大夫人强行灌下一碗污黑的药,才无奈地抱着我长眠而去。 谁也不会知道,那年我在爹的手边放下药时,临出门时,爹很轻很轻地对我说了声“谢谢”。 我回头,看见的是他阴郁的脸上一抹久违的微笑。 我便知道,替祖父报仇,复兴盛家是他的宿命,可他也和任何普通人一样,想要的不过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潇洒不羁和解脱。 之后盛弘如其所愿,永远闭上了眼。 我猜不出他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喝完那碗明知道有着剧毒的汤药,在我看来,那样做很愚蠢。 真的很蠢。 我抬起头,在人声鼎沸的万民拥戴下,一步步走向重新拔地而起的皇宫,目光所及之处金碧辉煌,但同时,那也是一座牢笼,要锁住一个自由的灵魂。 礼官的声音抑扬顿挫,我淡淡地扫了一眼身旁的骑兵队,队列的人赫然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匹。 那马长得很像盛泽楠的爱骑十八,也像忘星台下那匹替沈陌清卖命的瘦马。 可我知道它被恼羞成怒的士兵刺死了,亲眼所见,血rou模糊。 再像,也不是它。 承乾宫内,大内总管递来圣旨,我执笔点墨,写下“清厥”二字。 底下一众人掐媚地猜测着它的种种祥瑞意义,可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这信手一笔,到底是为了什么。 所幸上苍怜我一生苦难。 突厥来犯时,清厥有了它才德兼备的太子,有了贤良淑德的皇后。于是我御马出征,去赴这最后一场战役。 三月光景,敌军被逼得节节败退,突厥首领的头颅被我一箭穿过,而他的箭羽向我飞射而来时,我却静静地看着,一动不动。 那一瞬,时间变得格外的慢。 我听见周围有人声嘶力竭地叫着“陛下”,他们叫我快快闪开,说清厥不能没了王。 我向来惫懒,对这些聒噪的喊叫一点都不想应答。随后血从我的胸口开始往下淌,一刻不停。 我没了力气,从战马上掉进黄沙里。 说起来,少时是盛家的大公子,随后是天下至主的我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黄沙带着干燥的热气,烫得侧脸不太舒服。忍不住就想问问沈陌清那个傻瓜,怎么就那么下得了狠手。 穿心,明明这么疼。 突厥大军彻底撤去了,我疲倦地闭上眼,听见耳边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叫我“盛泽镇”。一声叫不响,再叫第二声, 沈陌清,你烦不烦。 那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不见了,像是被我说了烦,就赌气不再叫。 我感觉到自己在笑,没关系,这次让你吵赢一次,也不是不行。 只要……别让我一个人待的太久。 你死后,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肯来给我一个拥抱,告诉这颗可怜的棋子,他原本的名字了。 第19章 番外三.忆居 我叫长春,从十五岁那年开始就成了忆居的宫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