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49)
杜陵春倒觉得他坦荡,将葡萄往他那边挪了挪:喜欢吃尽管吃,若不够,再带些回去,吃饱了,就随我一同去知府别苑看看热闹。 公孙琢玉一顿:啊? 杜陵春却只是笑的意味深长:本司公很好奇,他们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得益于公孙琢玉昨天脚底抹油溜的快,勘察古井女尸案的大任就落在了张吉吉身上。他一夜未眠,盘问了别苑上上下下所有的丫鬟家丁,最后和知府进行一夜探讨,勉勉强强查出了真相。 回禀司公,下官昨夜查过了,昨日宴客的别苑里有一名丫鬟名叫丹秋,三日前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那井中女尸或许就是丹秋。 杜陵春高坐上首,堂下则放着昨夜发现的尸首,用白布蒙着,许是经过清理,虽仍然尸臭不止,却没昨夜那么直冲脑门了。听闻张吉吉的话,他并不表态:哦?怎么得知那尸体就是丹秋? 张吉吉早有准备,命丫鬟呈上来一样物事,赫然是女尸身上所穿的嫁衣:虽然尸体在井水中浸泡已久,但衣物首饰还算完好,下官找了平日和丹秋交好的几名丫鬟来辨认,她们都认出这嫁衣上的刺绣是出自丹秋之手,发簪也是她经常带的。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公孙琢玉心想张吉吉这个大变态,连尸体的衣服都扒。 杜陵春端起茶盏,拈起盖子,撇去浮沫:那人又是如何死的?死时为何身着嫁衣? 张吉吉闻言,不着痕迹和知府对视一眼,而后飞快收回视线,躬身答道:丹秋与别苑副管家雷全订有婚约,将于下月完婚,死前应当是在试嫁衣,后来被人暗害,推入井中,故而才会如此。 他说完,命人押上来一名粉衣丫鬟,浑身捆缚,嘴里塞着东西,呜呜的挣扎不止,眼泪把脂粉都哭花了。 张吉吉滔滔不绝的解释道:这丫鬟名叫凌霜,据府中人所言,她一直倾慕副管家雷全,但奈何雷全与丹秋两情相悦,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所以凌霜对丹秋心生嫉恨,暗中多有排挤。 丹秋最后失踪的前夜,曾有府中下人看见她们发生推搡,想来是怨恨日积月累,凌霜一时恼怒,所以将丹秋推入了井中。 精彩,真是精彩。公孙琢玉在旁边悄咪咪喝了口茶,心想张吉吉这个嘴皮子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同时不着痕迹往那尸体上扫了眼 因为烂的只剩大半白骨,白布蒙在上面,依稀可窥出身形轮廓。 公孙琢玉指尖微顿,眉头一皱,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但心想不关自己的事,就暂且压下了。 杜陵春反正闲着无事,闻言看向那被捆住的丫鬟:她认罪了么? 知府插话道:这贱婢抵死不认,但大人不必忧心,想来只要严刑逼供几日,便会认罪了。 他此言一出,凌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奋力往前一扑,吐掉了嘴里塞着的布团,声音凄厉哭喊道:大人!奴婢不曾害过丹秋啊,那日虽与她争执几句,却断不会因此害人性命,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 她双手被缚于身后,跪在地上用力叩头,砰砰作响,几息之间就见了血。鬓发散乱,着实狼狈,泪如雨下的哭道:奴婢家中还有老母亲,她腿脚不便,只能靠着奴婢养活,我若死了,她该怎么活啊,求大人明鉴! 旁边站立的丫鬟见状也是面露不忍,知府怒道:难道就因为你家中老母亲腿脚不便,就可以因此洗清罪责吗,来人,将这贱婢速速带下去! 立即有衙役将她强行拖下去,凌霜挣扎着不肯离去,一个劲磕头,一个劲磕头,哭的哽咽难言:大人,我母亲她真的腿脚不便,连路都走不了了,求求您求求您 那青石砖地上一片飞溅的血痕,头颅磕在上面沉闷作响,最后被强行拖拽拉出一条血痕。 公孙琢玉见状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静默不语,谁曾想系统不知何时又蹦了出来,用翅膀抱着他的肩膀嘤嘤哭泣:【呜呜呜呜好可怜,好可怜,她肯定不是凶手】公孙琢玉心想知府摆明了只是找个借口平息此事,是不是凶手的谁会在乎,略有些嫌弃的把系统拽开了:你巴黎圣母院毕业的啊,天天可怜别人,也没见你可怜可怜我。 系统擦了把眼泪:【我是大星际渣男改造学院毕业的优等生。】 公孙琢玉: 系统继续擦眼泪:【你身为父母官,不替百姓洗清冤屈,就是大昏官】 而昏官是要遭受电击惩罚的。 众人眼见着凌霜被强行拖了下去,谁料就在此时,一直静默不语的公孙琢玉忽而出声道:知府大人,下官以为这件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知府气急:公孙琢玉,你 杜陵春抬手止住,偏头看向公孙琢玉:公孙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是肯定的,一夜之间匆匆查出真相,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有冤情。但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谁会贸贸然站出来替一个卑贱的丫鬟出头,用她一条微末性命,平息了杜陵春的怒火也就是了。 公孙琢玉硬着头皮道:下官只是有一个疑问。 杜陵春对他的态度一向很和缓:但说无妨。 公孙琢玉看了眼知府,又看了眼张吉吉那个怂货:根据张大人所言,丹秋不过才失踪三日而已,可从井中打捞上来的尸体腐败严重,已经出现白骨化,死亡时间不会少于十五日以上。 张吉吉思索一瞬,吉中生智:井水潮湿,腐烂得快也是有可能的。 公孙琢玉道:不,就算井水可以影响尸体腐烂程度,但短短三天也不可能腐烂至此,而且 他隔空比量了一下旁边尸骨的身高:这具骸骨很有可能是一名男子,而不是女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第171章 查案 古代女子大多娇小,人均身高在一米五六之间。而知府别苑的丫鬟大多貌美轻盈,显然经过精心挑选,人均身高一米六二左右,胖瘦高矮都很匀称。 而一旁停放着的尸体,公孙琢玉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一米八出头的样子,显然太过高大了些。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随手从旁边的花瓶摆件里抽了根长长的花枝,而后走上前一点点掀开了白布。 虽然那具尸体虽然已经腐烂得只剩森森白骨,根本分辨不出重要的男女器官。但公孙琢玉观察了一下,发现其头颅下颌骨粗大,且盆骨外形狭小而高,盆腔既狭且深,下口狭小,分明是一名男性的尸骨。 有点经验的仵作都能看出来。 公孙琢玉从地上起身,用那花枝子指着知府大人,啧了一声:一看您就没让仵作验尸。 那尸体不知为什么,味道相当刺鼻,知府捂着鼻子嫌弃躲过,气急败坏:混账,已经烂成一堆白骨,有何可验! 古人信鬼神。那尸体身着红衣又坠于古井,死得太凄厉了些,自然能避则避,找个替罪羊出来平息此事也就罢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公孙琢玉。知府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公孙琢玉扔掉花枝,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回禀司公,这具尸体盆骨狭小,身高八尺,显然是一名男子,不可能是失踪的丫鬟丹秋,倘若不信,唤来仵作一验便知。 杜陵春闻言目测了一下那尸体的身高,发现确如公孙琢玉所言,眉头一皱,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苏道甫,你如何解释? 死的人是谁杜陵春不在乎,怎么死的他也不在乎,但苏道甫一行人试图在他眼皮子底下糊弄过关,摆明将他当做了傻子。 知府头上冷汗涔涔落下,然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官下官 他眼角余光瞥见公孙琢玉正在一旁看热闹,心中暗恨,咬咬牙,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司公恕罪,实是下官无能,未能查明真相,不如将此案交于公孙琢玉审理,他聪慧过人,想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那句聪慧过人夸得不情不愿,堪称咬牙切齿。 杜陵春心想真是一帮酒囊饭袋,将茶盏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手心,垂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既然什么事都要交予公孙琢玉去查,那要你这个知府有何用处,嗯? 知府叩首不起,压根不敢抬头答话。 公孙琢玉无所谓,反正头都冒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对杜陵春拱手道:下官虽无能,却也是一县父母官,不愿见清白之人含冤,愿斗胆一试,请司公准许。 满座之人,唯他不卑不亢立于堂下,只让人想到正气凛然四字。 杜陵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目光幽深了一瞬。若说公孙琢玉刚正不阿,他却比那些自持清正的文臣懂得变通,若说公孙琢玉阿谀奉承,他却又与周遭贪腐之辈格格不入。 杜陵春认真问他:你当真要查? 公孙琢玉俯首:自然要查。 杜陵春心念微动,声音沉沉:只为了一个奴才? 公孙琢玉:奴才也是人命,是我江州子民。 他这话一出,旁边侍立的仆人皆面有动容。 这是一个命贱如草的朝代,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奴才则是最低贱的一种人,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部都系在一张卖身契上,生死皆由主人打杀。 知府为何会推凌霜出来当替罪羊,无非因为她是一个奴婢,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奴婢,一个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奴婢。 人生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然一世为奴,死时却连个清白名声都落不下,未免太过可悲。 杜陵春深深看了公孙琢玉一眼,半晌后才出声:既如此,本司公便让你查。 他从座位上起身,衣袖拂过座椅,带起丝绸特有的声响,缓缓走至公孙琢玉面前:只是本司公剿灭前朝乱党后,不日便要回京复命,没有太多的时候给你,三日之内倘若查不到蛛丝马迹,那名叫凌霜的奴婢便是真凶。 杜陵春不会在一件无关紧要的案子上浪费时间,真凶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交待。但他忽然很想试试公孙琢玉的深浅,看看他是否能查出真相。 杜陵春靠近他,压低声音道:但你若真能查出真相,本司公必当奏明圣上,嘉奖你能力卓绝,入京为官,指日可待 离得近了,公孙琢玉甚至能隐隐嗅到杜陵春身上名贵的沉水香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闻言更是眼睛一亮,打了鸡血也不过如此,京官可比江州这个小地方强多了! 公孙琢玉心里美滋滋,面上却还是要谦虚谦虚:下官只愿查出真相,还死者清白。 杜陵春复又看向苏道甫等人:那这件案子便交由公孙琢玉去查,尔等听其调配,不得有误。 竟是给了他最大的方便。 知府愁眉苦脸,心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堂堂知府竟然要被公孙琢玉一个小知县踩在脚底下,实在憋气,但碍于杜陵春的话,只得苦哈哈应是:下官遵命。 要想查出一件案子的真相,首先必须进行验尸。这具无名尸体明明是男子,死时却身着女子衣物,而且还是失踪了三日的丹秋的衣物,其中必有蹊跷。 是异装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公孙琢玉从衙门仵作手里借了一双布手套,仔细将尸体检查了一遍,最后通过长骨末端的骨骺线位置以及耻骨联合面的整体形态,粗略推算出这具尸体是一名成年男子,年龄在三十二岁上下。 头骨后面有一道轻微裂痕,像是被重物所击,面骨有多道尖锐划痕,颈骨折断,不太能判断死亡原因。 他很可能是被人砸死后推入井中,也有可能是掉落井底时不甚摔断颈骨,磕到后脑致死,再或者简单一点,被井水淹死的。 因为尸体当初打捞上来时死状太过恐怖,故而没人敢碰,张吉吉也只是命人将衣物首饰取下,别的依旧维持原状。公孙琢玉看了看尸体的头发,发现虽然有些凌乱,但不难看出曾被人细心梳好过发髻,而且是女子发髻。 这就奇怪了 公孙琢玉确实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案子,只能在心里用排除法了。 第一,死者大概率不是异装癖,因为丹秋的衣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短小。举个例子,这件嫁衣的裙摆只能到他膝盖下面小半截,如果真的穿上,根本无法行走,实在很滑稽。 第二,行凶者故意给死者穿上丹秋的衣服,是为了什么呢?让别人以为死的人其实是丹秋? 说来说去,其实都绕不开一个人。 公孙琢玉把手套摘掉,净手之后,命人把和丹秋相熟的,同屋居住的丫鬟全都聚到了一起,挨个问话,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丫鬟A:丹秋jiejie是家生子,平日手脚麻利,对我们这些刚入府的丫鬟都很好,平日若犯了错,她也细心教导,从不乱发脾气。 丫鬟B:丹秋jiejie与我同屋而住,只是与雷副管家订下婚约之后,就单独住了一间屋子,我有一日清早寻她不见,这才发现人失踪了。 公孙琢玉这才发现还遗漏了一个人:雷全呢? 立即有家丁答道:雷副管家回家探亲去了。 公孙琢玉眼皮子一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多少岁? 家丁思索一瞬道:约摸是三四日前离开的,雷副管家与小人同岁,三十整的年纪。 公孙琢玉心想死的人那就不是这个雷副管家了,按这具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起码死了有十五天以上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家丁摇头:不知,只听说他向管家告了六七日的假,大概后天便能回来了。 公孙琢玉道:等他回来之后,带过来见本官,对了,丹秋的住房在何处,我去看看。 丹秋既然失踪,总要先找到下落才是。 一名粉衣丫鬟闻言出声道:丹秋jiejie住在南院,大人请随奴婢来。 她语毕在前方引路,穿过回廊,走至一处僻静的院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边抬袖挡住迎面而来的灰尘,一面解释道:丹秋jiejie脾性虽好,却不喜旁人碰她东西,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故而她虽失踪,我们也不敢贸然打扫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