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

    白鹤书院,女院院长颜修面色平静地看着道院院首递来的休假书,看了两眼,放下,重新拿起元十四差人递来的亲笔请假条,又放下。

    半晌,她趴在院长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

    尊师这一世过得倒是随心所欲。

    真是好极了。

    元十七拎着两条活鱼傻了眼地杵在原地:出远门了?!

    这种两个人私下商量好连夜溜走的事,做起来不是很厚道,但是真得爽。

    白马溜溜哒哒走在阳光下,马尾轻晃,坐在马背的少女容色绝美,柔弱无骨地倚靠着心上人,后背贴着温暖软绵的胸膛,她闭着眼睛,睫毛浓密纤长:恩人,亲亲我。

    湿软的吻轻飘飘地落在她发顶。

    琴姬睁开眼,侧头看她。

    昼景笑着将吻落在她额头,这才哄得人满意。

    满打满算,她们已经有一月未亲热,攒着精力留给接下来的旅行,彼此都有些蠢蠢欲动。

    山河自然之美,总能给人更多眼目的享受和心灵的慰藉。

    两人请了整整一个月的假期,昼景乃道院院首,人不在道院,也有玄天观的道长主持大局。琴姬更好说,她之所学比之书院夫子都精,便是休再长的假,渊博的学识放在那,院长也不会不允。

    遑论白鹤女院如今的院长还是她上一世的门生。

    心情如何?

    很好。琴姬惬意道:咱们应该早点出来,多看看外面的风景。说不准会有奇迹发生呢。

    现在也不晚。昼景在她脸颊快速偷香,搭在腰间的手臂收紧,纵马在日光下狂奔。

    第77章 经不经用

    大周西南之地, 气候多变,民风彪悍, 七八岁的小孩胆子都比有些成年人肥。

    西竹寨依山傍水,一百零八口人家皆属一个姓。寨子一家亲,为了繁衍子嗣很欢迎外乡人来。一夜露水情缘给寨子留下种,第二天走人也没人拦。

    长相俊俏的后生最得当地女子青睐,真看中了,当天抢来入洞房的事都算寻常。

    初来乍到,昼景差点吓得拔腿就走, 很是闹了一番啼笑皆非的笑话,琴姬也狠狠吃了一罐子醋,醋劲上来唬得彪悍的姑娘们揉搓着小手低头排排站挨个赔不是,承诺再不对景公子起歪心这事才算了结。

    大家伙晓得俊秀风流的景公子有个年轻貌美的醋罐娘子,识趣地不来撩拨, 盼望着醋罐娘子和景公子多多努力,生下娃来能和寨子结娃娃亲。

    大清早,捕蛇童子背着小竹篓往山上走, 穿着碎花棉袄的大娘捧着滋补养人的汤汤罐罐往西边吊脚楼去。

    楼前插.着细竹竿,上面挂着红绸布,风吹,红布扬起, 怪奇怪又怪好看的。

    景娘子?景娘子在家吗?

    大娘在外面喊了一嗓子,山里人,嗓门洪亮, 竹楼的门吱呀一声推开,琴姬穿着当地的服饰,金银玉饰在风中泠泠作响:在家呢。

    也不是第一次见醋劲大的景娘子, 大娘心绪激动,按捺着赞叹:景娘子,我代表全寨子的人来给你送好东西了!

    琴姬侧身请她进门,边走边问: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再好不过的补品!大娘笑得一张脸绽成花:寨子人丁少,自然要在子嗣一事上下功夫,这是我们寨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方子,经过后人推陈出新,吃下它,包管景娘子生了一窝又一窝!

    一窝?琴姬步子一顿,回眸,脸色微妙。

    意识到说错话,大娘笑呵呵地捂着嘴:哎呀哎呀,你晓得我的意思就是了。糙人,不大会说话。

    她打着哈哈进了竹屋,四下张望:景公子不在吗?

    提到昼景,琴姬清寒的眸子染了温度,随手提起茶壶为妇人沏茶:她还在睡。

    这话不知哪戳中了妇人的话匣子,她满眼欣赏地瞧着景娘子为她沏茶倒水,只觉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美的美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就是冷眼看人都满了韵味。

    刚见这对夫妻的时候,寨子的人还以为看到了神仙,二话不说拜了起来,后来一系列惹人发笑的误会解除,景公子和景娘子暂居在寨子,短短几天就给寨子带来想都不敢想的好处。

    妇人赶忙接过那杯茶,瞅着那精致的瓷杯都有些移不开眼,景娘子好洁,一应杯盏碗碟都是自带,贴身的物件更是。

    游山玩水还讲究成这样的,少。

    大娘三十五六的年纪,早过了风花雪月的好时候,寻常教人害羞的话她说起来半点压力都无,再者人伦之事,有什么好羞的?

    要我说,景公子身子骨还是太单薄,弱不禁风,入了夜,竹床都晃不起来!景娘子躺着享受的都起了,他还在睡,这么不经用,哪里的娃娃?

    琴姬活了两辈子,哪有人敢在她面前直白露骨说这些话?

    这话头一回听她直接冷了脸,眼里飞着霜雪,冻得寨子最能说会道的大娘舌头跟着打结。

    后来几番相处,发现这里的人都是热心肠,生性淳朴、彪悍,有一说一。大抵是习惯了如此,不会拐着弯说话。文辞也糙,直来直去。

    清楚她们无恶意,且真的在为她子嗣一事发愁,既没嘲讽她,也没揶揄她,琴姬不好再冷着脸,从来没听过的话听的次数多了,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关心暖意,竟然品出两分新鲜。

    在浔阳,谁敢这样和她说话?

    可在这里,她就是旁人眼中的景娘子。

    顶多年轻貌美罢了。

    听着大娘说恩人不经用,竹床都晃不起来,琴姬忍笑,到底说了句公道话:她也没那么差劲。

    怎么不差劲大娘嘴里嘀咕着:这会都还在睡呢。

    也不知她都在心里如何琢磨自家恩人,琴姬不好教她继续歪想下去,指着那汤汤罐罐道:这是

    刚才我都说了,喝了它,保管景娘子一年抱俩,两年抱三。景娘子尝尝?

    盖子掀开,一阵药香味飘出来,琴姬思忖片刻,转身从后厨取了汤勺瓷碗舀了小半碗,汤色还算清澈。

    知道她爱干净、讲究,大娘眼睛瞪得圆圆的:不脏!快喝!

    仿佛琴姬不喝,就平白折辱了她们寨子。

    毕竟是一番好意,哪怕她和恩人的情况并非诸人想的那般,琴姬还是低头喝了几口。

    口味微涩,余味甘甜。

    这东西多喝有好处,能滋补身子,深入调养,在那事上兴致也高,没其他乱七八糟的坏处,可惜这是女子喝的。要我说,景公子才最该尝尝这汤。

    她还是在为昼景不中用感到可惜。景娘子多美的人啊,别说男人看了发疯,女人看了都忍不住折腾地她下不了床,两人成婚到现在都没个孩子,实在是不争气。

    多喝点,再喝点。我用我自个项上人头和你担保,这东西多喝有好处!!

    大娘脾气暴躁,见不得姑娘家慢条斯理小口小口尝。

    琴姬垂眸品尝寨子众人的好意,耳边噼里啪啦响着妇人的催促。她和恩人这趟出门为的就是散心,然后调养好状态行敦伦之事。

    哎呦,景娘子,大口大口喝,你这样,喝到最后汤都凉了!她急得站起来都想亲自把汤汤水水灌进去。

    昼景睡眼惺忪地爬下竹床,好歹记得穿好衣服出门,走出来就看到彪悍的大娘在吼她家舟舟,瞌睡一下子醒了。

    别的不说,这人好肥的胆子!

    舟舟竟然好脾气没恼?

    这一世的舟舟可不是上一世温柔娇弱的姑娘。

    昼景看得叹为观止,须臾,眸子微凝,长腿迈开,急急忙忙上前夺过小瓷碗:乱喝什么呢?

    大娘听不得这话,哪怕景公子美得和谪仙似的,她还是两手叉腰,中气十足:这是我们寨子不外传的好东西,你这后生不识货,哎?你怎么喝了?这是我们特意给景娘子熬的!

    汤水入喉,昼景舔了舔唇角,眼微眯,细细感受,只觉丹田一股热气悄然潜伏。

    没毒,确实是好东西。

    她将碗还回去,对上少女打趣的眼神,俏脸微红:我就是尝尝味。

    哎呀,你多喝一口,景娘子就得少喝一口,女人这一辈子只能喝这一碗,景公子,你可真是。大娘怕他莽撞坏事,紧看着余下不多的汤水:景娘子,你这个夫君啊。

    活不行还抢喝的。

    琴姬读懂她的未尽之意,眉眼霎时绽开笑。

    她还蛮喜欢恩人被人挤兑的。

    看着她们眉来眼去,昼景总觉得哪里出了问题,还想再说什么,被大娘推出门:好了好了,接下来都是女人听的话,景公子就不要凑热闹了!

    糊里糊涂被赶出门,山风吹过,昼景整理微皱的衣衫,愤愤不平:谁还不是个女人了!凭什么本家主不能听!

    再委屈气愤,她还是乖乖去池边洗漱,越想越迷惑:大娘昨儿个看她尚且是一脸喜色,今儿个瞧她,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竟然小瞧她?

    她做了什么被她这么小觑!简直离谱!

    好了,捣乱的人走了,景娘子,你快趁热喝,大口大口喝。凉了效果就不好了。

    好。

    热心肠的大娘从头到尾看着对方将寨子众人熬炼半月的汤水喝下,心满意足:景娘子就等着好消息罢!

    她自言自语:我先回去,想法子也给景公子补补。不过再补,都没我们送给景娘子的那碗汤有奇效啦。

    她信心满满,看着她脸上的喜色,琴姬心情不自觉变得愈发欢快,本是没拿那碗汤当回事,这会却生出微薄的期待。

    万一有效呢?

    这寨子避世而居,兴许真存在世人不知的秘密。

    送走大娘,昼景小脸洗得白净,好奇地朝自家夫人走过去,问:你们编排我什么了?她何故那样看我?

    琴姬可不敢说自己一个不慎毁了她一世英名,忍了忍,终是没忍住,趴在她肩膀闷笑。

    这一笑,昼景感受更不好了。

    果然是编排她了?

    过分!

    起初她没那么恼,待到用过早膳出门溜达一圈,不知那筛子嘴的大娘往外面念叨了多少,寨子里的人看她的眼神都透着古怪复杂,古怪够了,又以一种怜惜叹惋的神情瞧着她家舟舟。

    昼景再怎么迟钝也晓得她的名声被败光了。

    因为贪睡赖床成了整个西竹寨最不能行的男人,奇耻大辱!

    哎呦,景公子,尝尝我家的烤猪蹄。

    牛鞭,这是上好的牛鞭!

    景公子,你可得好好养养身子啊,瞧瘦的,二山一个小拇指盖都能把你摁倒。

    二山是名很雄壮的男子,闻言朝昼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

    离谱!

    你倒是上来把我摁倒啊!

    昼景出门一趟憋了一肚子气,又没法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拉着二山比一比。

    回到吊脚楼,烤猪蹄、牛鞭,各色各样的补品堆成一座小山,她板着脸,巴掌大的小脸风雨欲来,琴姬被她看得又想笑又羞怯,素手轻抚她后颈:是他们乱说,我没说。

    呵!

    昼景气得没地撒,大袖一挥门窗封得死死的,竹楼门前的西竹竿,红绸布上多了龙飞凤舞的勿扰两个大字。

    竹床都晃不起来?

    琴姬心虚瞥她,憋笑:那是吉大娘说的。

    我不经用?

    那、那也是吉大娘说的!

    她步步紧逼,她慢慢后退,退到封死的窗前,琴姬脸颊红晕浮动:恩人

    教你以后还敢当着外人胡言!

    啊!

    短促的一声惊呼,琴姬搂着她脖颈,声线不稳,颤颤的,软声在耳畔哄道:你厉害,只我一人知道还不够么

    昼景狐狸眼卷起惊人的妖冶:我怎么厉害了?

    你

    说啊。

    这你要我怎么说?她发烫的脸埋在心上人颈窝。

    昼景不解风情地把她拉开: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白梅簪子落地,内室春光无限。

    翌日,吉大娘和一群上了年纪的妇人带着各类滋补品来到竹楼前,发现门窗紧闭,门前竹竿的红绸布写着大大的勿扰,笔锋凌厉,教人不敢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