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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意识全清楚了,婉儿扶着书架站起来,腿还有些酸,看看被自己抱在怀中的书,懊悔自己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再看看刚刚盖在自己身上的貂裘,这顶级的做工,在这府里除了贤别人都不可能有。但他,怎么会……赶紧将书放回去,婉儿抱着貂裘直奔贤的屋里去,心情很复杂。 “站住!干什么的?” “奴婢是雍王的侍读,来还大王的貂裘。”婉儿被拦在了屋外,有些着急。 门外的卫兵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虽然这孩子眉目清秀,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儿,但贤刚才就有过吩咐,自己也不能破例:“大王在午歇,特意吩咐了谁也不见。东西给我吧,我会帮忙转交。” “那,那谢谢了。”婉儿把貂裘递给卫兵,有些失落地转过身去,心里盘算着,今天这件事很是蹊跷,以后到底还要不要来看书呢? 贤站在窗边,目送着她在寒风中显得单薄的背影,轻轻地开门,接过卫兵手中的貂裘,久久立在门口。 唐高宗咸亨三年二月三日夜。 婉儿也不明白为什么贤突然把她召到雍王府来,只是今夜的雍王府,似乎很热闹。 婉儿一进门就看见满堂的大臣与独坐在堂上的贤。 “奴婢婉儿,参见大王,见过众位相公。” 一声问候被淹没在了激烈的讨论中,大臣们都没把这个小姑娘放在眼里,况且开口“奴婢”,已经表明身份,只有贤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示意婉儿以侍读的身份近前坐下。婉儿也乖乖地坐下,垂着头不教人看出一丝心理变化,这种经常受忽视的感觉她早就习惯了,贤其实也不必顾忌她的颜面。这满堂的大臣,非富即贵,都是她婉儿高攀不起的人。 看到婉儿的一声不吭与众大臣的高谈阔论,贤有些烦躁地拔高声音:“诸位请安静!” 声音渐渐地消失了,大家都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听着雍王的训示。 看大家都安分下来了,贤才不紧不慢地道:“诸位也知道,此前圣人于九成宫扩建太zigong,而今将近竣工之期,圣人谕令,特命我为制乐十章,以祀天佑,顺显兄友弟恭之情。太子体谅小王,特择诸位与我共议此事,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沉默一阵,终于有人出来说话:“仆以为,《乐》已失传,更当以《诗》《礼》为准,雅颂之声,教化生民。” “这话不错,不过具体要怎么做呢?”贤点点头问。 于是满堂都面露难色,终于有德高望重的老臣站了出来:“大王这话,可是刁难了。自古战捷可制曲,功成可制曲,天子之宴可制曲,祖宗之祀可制曲,却未闻宫成制曲者,这……” 贤看着满屋子的老面孔,更加心烦了:“难道无古例可援,就不能有所作为了么?” “仆并非此意,只是礼乐皆是立国之本,况此十章既要彰明天地仁德,又要显示兄弟和睦,恕仆等实在不敢妄揣。” 一派油滑的说辞把贤逼得怒不可遏,冷眼一扫众人,大家皆噤声不语,生怕被抽点出来。突然又有些释然,毕竟这些人都是干实事的老臣,乐师大多都被皇帝调走,本来这件任务就安排得很尴尬,他们都是儒生,明白乐的重要性,更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这些在他们之前的讨论中已经初见端倪了。只是这责任他们能推卸,自己却不能。一眼瞥见旁边一直低着头的婉儿,看起她来比看那群老油条要清爽许多。 “婉儿,你有看法么?” 没想到贤会突然问起自己来。婉儿从一进门就料定贤只是让自己来学习的,却没想到遇见这么一群老大臣,耳目听得看得有些倦怠,但头脑中却越来越清明。本来斟酌着她只是个掖庭宫的奴婢,是轮不到她来论礼乐的,但看着贤笃定的眼神,她知道她要是不说出些见解,贤胸中蓄积的怒火铁定会爆炸。 于是婉儿站起来回话:“回大王,诸位相公所言非虚,制曲之事,非同小可。若要制全曲,必得再征集乐师商议,奴婢拙见,只在这十章的主题上。” “哦?说来听听?”终于有人说出实在的东西了,贤看着婉儿仍低着头,这时候竟想让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低头的角度挡住了她如玉般的一张脸,但低头一直是她的本分,这该死的本分。 “‘十’为满数,可分为‘九’与‘一’之和,‘九’为阳数之极,可引以颂宫室,合‘九成宫’之名,阳极而生阴,九后而生一,循环相生,正是太上玄元皇帝所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之道也。况佛语云‘九九归一,终成正果’,亦称此意。至于兄弟之和,天地已和,万物已和,何愁兄弟之和?” “好!”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样一番见解,在满堂惊愕之时,贤不吝啬地抚掌而笑,“既是如此,婉儿以为十章曲分别以何定名为好呢?” “既是一到九之数,依奴婢愚见,未若定为《上元》《二仪》《三才》《四时》《五行》《六律》《七政》《八风》《九宫》《得一》十章。” 几乎能听到大臣们冷汗流下的声音,连贤也不相信这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这十章曲,可谓一举四得:一则合九成宫之名,以九祀天地,最为合理;二则含阴阳相生之道,化兄弟小和为天下大和;三则以道家为源,皇帝才加封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没几年,正合皇帝信道之义;四则引佛家禅语,又合了皇后心意。贤定定地看着婉儿,越发觉得这孩子令他看不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