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四月 第53节
那朵花上刻着的名字是她,那是他心中无人能够夺去的荆棘鸟。 大抵每个少年人都会有过那样的雄心壮志,都是笃定自己的年少有为,会坚信天降大任,却从不去想手边的花束会在哪一刻凋零。 他的春天死在他的手边,每一朵花都不再开,每一个四月都不曾再回来。 没有春天了。 程延知道。 当他在那间咖啡馆里,被人一寸一寸磨掉了傲骨,被人一点一点夺走他怀中心爱的姑娘,然后…心甘情愿地离开她。 他们给了他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为了她更好的未来。 他信了。 他将额头靠在粗糙冷硬的皮革方向盘上,抵住象征着财势的车标,像是一片虚无的人间,再无半点留恋。 四月以为自己已经铁石心肠,可却还是为这一幕莫名地心颤了一下。 没有疼,她已经许久没有再为谁心疼过了。 只是有些唏嘘,命运时境居然将他们变成了这幅样子。 她很长时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开口问道:“程延,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四月轻声道:“你真的…是为了那些东西不要我的吗?” 她知道如果在这一刻抚上他的后背,会让他开心一点,她也知道他有多么痛苦,他需要一点点的安慰,像从前的每一次。 可是四月没有。 她冷静地、残忍地问他:“为了那些虚无缥缈但是真的很有用的东西,为了那些在现实的名利场里优越至极的东西。” 程延的背脊僵到没有办法挺直,不敢辩驳一句,他抬起眼,轻声答道:“是。” 她终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无论她给自己找了多少个借口,她的少年啊,原来早已千疮百孔。 四月静静地舒出一口气,看他的样子像是全然陌生,温和沉静:“程延,我知道一个词叫穷寇莫追。” 她的腔调里带了几分婉转的玩弄,像是逗着家里窗边的鹦鹉。 “要不你说两句好话,我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情谊上,放过你。” 她又给了他一次机会。 上一次她说出“放你一马”的时候,程延发疯了地在酒店的长廊上吻着她,然后纯良无害地靠近着她。 这一切落在四月眼中。 当得起一个不知死活。 四月其实不是一定要他死,但是恨极了他装出的那副虚情假意。 一个亲手放弃他的人,凭什么对她说爱情。 她抬起眼睛,里面清寂一片,她抬起面前男人的脸,轻声说道:“程延,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玩玩你,看在你依然长在我审美上的份上。” “只是…”她沉吟着,好像什么都不能再打动她的心。 “以后别对我说爱我,也别说对不起。” 她笑起来。 “——我觉得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程:你们听到了吗?她说要玩弄我! 第49章 、四月四八 四月是偏执的。 这一点程延已经领教过了。 所以他吞下这颗让他梗在喉间、由他亲手酿造的苦果,?问道:“如果我说不呢?” 其实不该是疑问句的,程延的喉头像滚着一颗坚硬的石头,他那么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义。 她逼他一起沉沦进地狱,?把曾经干净纯粹的过往变成一滩污秽,一旦程延答应,?从此便失去最后一次靠近她的心的机会。 可是… 你看看,她给出的诱饵。 即使是□□,?但是可以得到她,?她像一只妖精蛊惑着他,引着他一步步地向前,?走进她为他布好的陷阱中。 周围是鲜花遍布、是她甜美的气息、是挣脱锁链的钥匙,她伸出手,带着如往昔一样的笑意。 引他入局。 她已经给过他两次甜头了呀,?那些在夜晚翻滚的记忆,?那些□□交织的情/欲,?在这一刻被统统唤醒。 可是。 他不能。 程延抚过她的脸颊,那么温柔又脆弱地看着她,对她重复道:“四月,?我不能。” 面前的女人有一瞬的反应不及,瞳孔中的那一点点诧异被她捕捉。 他将脸颊贴着四月,温热腥咸的液体滑落,他四周是浓郁芬芳的花香,是她的味道。 “…如果我答应你,?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更加荒唐,?即使我可以靠近你、抱着你,甚至亲吻你。” 他闭着眼睛,吻过她的侧脸:“可是四月,?那是另一种刑罚,我不能要,我宁愿用继续的等待,去赌一个你也许再也不会给的机会。” 他已经放开过她一次。 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日夜,他都翻来覆去地绝望沮丧着,他也曾捂着心口,看着她睡过的那一半床疼得夜不能寐,走过她蹦跳的小路怔愣着不敢前行。 他很后悔。 并正在为此付出着代价。 与恶魔交换的选择,他可以换回他爱人的□□与身躯,却也将陪伴着她的灵魂堕入深渊,永失所爱。 所以不能。 程延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 四月透过氤氲着雾气的车窗玻璃,看着他们相拥的倒影。 他那么用力地贴近她的肌肤,将灼热的体温传递给她,烫得像是他的心在靠着自己。 在那么一瞬间,四月有片刻的心软。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四月终于有一点点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比她以为的,还要喜欢她。 没有任何绮念的温柔拥抱,来证明他的忏悔和真心。 可是,她也不能。 四月在心里想。 人在成长中应该学会不要再犯同一个错误,包括不要被同一个男人蛊惑。 即使…他好像正在把心挖给她看。 那些辽阔的山河她已经独自踏过,那片绚烂多彩的天空她已经孤独领略,前路的尽头是不知名的未来小城,她也正在踏上征途。 不该再有他的。 所以四月推开了他。 带了一点仓皇无措,和一点莫名地柔软。 四月靠着皮质的坐垫,淡淡的皮革味和她最喜欢的薰衣草花香充斥着狭小的空间,她静静地坐着,将腿上的盒子打开。 那是一盒码得整整齐齐圆滚滚的鲜rou月饼,还冒着热气和扑鼻的香味,那是少女时代他们中秋和春节才会去买的小食。 四月递了一个给他。 在从前的邻里时代,苏州城最出名的那几家鲜rou月饼只有在中秋节的时间里才会开门营业,现在是一直都卖,但只有过节人们才会去买。 他们也曾手牵着手,排在队伍的长龙里,是一对普通的少男少女。 四月会挽着他的胳膊,无聊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着节假日做不完的作业,程延会淡淡地歪着头看她,然后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拎起她重重的书包。 在拿到guntang新出锅的一盒的时候,四月扒着他的手臂,急切地把脑袋凑近他手心提着的袋子里:“程延!我现在就要吃一个!” 然后被少年摁着脑袋推开,看她气得嘴边能挂油瓶,但他还是会无奈地拿纸巾夹着,拿出一个递给她。 四月接过来,笑嘻嘻地哄他:“你最好了!”然后咬开一口,烫得舌尖一麻。 被烫到的小姑娘把手里剩下的半个塞进程延的手中,转过他的身子抽出他的保温杯,喝下一点已经变凉的水。 程延其实最不喜欢吃月饼,苏式月饼表面的酥皮一吃就散得到处都是,广式月饼又嫌腻人,但是程延还是乖乖地在牵着她一路回去的路上,吃掉了她塞过来的半个鲜rou月饼。 现在的四月甚至想不起他的样子。 她坐在程延的车里,咬着手里的那只月饼,突然转头问程延:“以前…和我在一起,会不开心吗?” 会觉得她无理取闹又娇里娇气,是否也会觉得厌烦和不耐? 程延咬了一口柔软香甜的酥皮,想起从前的时光,轻声答道:“会。” 四月闪着眼睛,一如当初那个明媚的少女。 程延转头看着她,已经是晚餐时间,来往路过的行人都行色匆匆,赶着家中的晚餐时间。 他不用,他早已没有家。 程延垂下泛红的眼眶,声音低沉:“会为你的天真感到无奈,也会因为你不休止的需要而感到难过,但更会因为你不开心而痛苦。”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四月,我不知道分开的日子会那么难捱,我也不知道在离开你之后的我会那么痛苦,我从未经历过,所以觉得那样的日子大概也没什么。” 这是四月第一次听他把分开之后的时光一一道来。 她身后是他们走过无数次的、曾经回家的路,窗外是另一个记录着温柔过往的人间。 而车里的他们,时隔这么些年,终于将错过的时间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