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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由年事最高的郭学士率先道:“王侍读,且将你的文章拿来罢。” 王秩不敢怠慢,赶紧将纸张呈上。 郭学士接过来,与其余两人共同阅卷。他们都是在科举中任过主考或副考的,对赏评策论很有一套,甫刚看完,便知王秩今回的文章远超正常水平,不由大声赞道:“好!好一篇词华典瞻、鞭辟入里的风流文章!” “这句锐意嶙峋,锋芒暗藏,直抒赏罚审慎之益,甚是一针见血……” “通篇读下来,老夫竟觉得满心舒畅!而且王侍读还难得在文章中引了不少《诗经》、《春秋》中的典故,实在叫我等刮目相看!” “若在科考上遇到这篇,我可断要取个靠前的名次,才不算埋没了这些骈骊对仗的好文佳句!” 听到这些素来看不上他的学士们,此时竟对这篇文章百般夸赞,王秩不由得飘飘欲仙起来,连声道:“随手小作罢了,哪能当得起诸位大人如此谬赞!” 三人中,以郭学士性子最为宽和。纵然平日觉得王秩有些扶不上墙,但眼下见此文章,发觉他还是很有几分真本领在身,顿时便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蔼声道:“不错,王侍读果真进步颇多。待过几日,老夫定要去与杨掌院商讨一番,看能否奏请吏部,将你升至直学士之职……” 翰林直学士!仅次于掌院的三品官! 那他不就和面前的几人一样,能够站在翰林院的顶端,随意呼风唤雨了吗? 王秩猛的瞪大了眼睛,万分激动道:“多谢郭学士提携!” 那厢正其乐融融,后头悬着心的学士们也逐渐放松下来,呼出一口气,心说这下总不会给他们翰林院丢人了吧? 接着便一起转过头,望向那边毫无动静的林漱容。 然而,与他们意料中不同的是,对方似乎根本没听到王秩所受的嘉奖,依然神情淡然,不多时也停了笔,却不忙交卷,只顾着和她身边那名不认识的少女轻声闲聊,还时不时地低笑两声,哪像是在正与人比试作文章? 倒比赏花烹茶还要更加悠然从容。 不少学士见此一幕,都不由自主地频频皱眉,心中顿生嘲讽:就这种态度,能作出什么好文章?莫不是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就在他们互相撇嘴之时,那炷香终于燃到了根部。林漱容也总算肯将卷子拿起,施施然走向三位直学士跟前,微笑道:“请各位大人过目。” 在见过王秩那篇惊艳四座的文章后,李齐二人都有些兴致缺缺。唯有脾气最好的郭学士态度仍然亲和,接过她的文章,客气道:“林大小姐辛苦。” 认真算来,这位郭学士还与现如今翰林院的杨掌院一样,都与林相有同年之谊。是以林漱容也对他十分尊敬,施礼道:“有劳郭大人。” 郭学士点了点头,张开卷子,开始认真阅读起来。 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越看眉头就拧得越紧,原本平和的眼神也逐渐锋利起来,仿若是下一秒就要把纸张撕碎般,把李学士和齐学士都吓了一跳,忙问:“郭大人?可是这篇文章写了什么……” 话没说完,却被郭学士挥手打断,将卷子递给他们俩,沉声说道:“你们且看。” 李齐两人一头雾水,接过卷子,抬眼看了看林漱容,却只见对方依然镇定自若,像是半点都没有察觉到郭学士的异样般,朝他们露出一个笑容,微微颔了颔首。 “……” 旁边的王秩将这一幕尽收眼中,胸中盈满嘲讽,不禁开口刺道:“林大小姐莫非是由于不通规矩,写了什么不该写的东西,才会将郭学士生生气成这样?”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也登时恍然大悟,转头互相议论纷纷起来。 “是极是极,林大小姐不曾参与过科考,倒还真有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卷面上的规矩繁杂,苦读了多年的考生也偶有失误,又何况是从未进过贡院的白身女子。” “大抵是未记得避讳?又或者是空行有误?这可是大忌,在科考时遇到,可是要直接黜落的啊!” 如此众说纷纭,林漱容却全都置之不理,只含笑看向郭学士,眉眼间满是气度从容。 而在她的目光下,郭学士深深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李学士和齐学士,缓缓道:“二位大人,可看完了么?” “这……” 那两人捧着卷子,震惊地对视一眼。 半晌以后,才由齐学士率先大叹道:“本以为杨公曾给吏部温大人的批语‘披一品衣、抱九仙骨’过于浮夸——但今日见此一文,我才知晓,原来世间竟真有这般璧坐玑驰、沈博绝丽的蹙金之章!合该当此高誉!” “正是如此!”李学士也久久捋着胡须,眼珠都恨不能嵌在纸上,“此题乃是化自《尚书》之中的‘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一句,本就高深难懂,但林大小姐却能将题目剖析至斯:以咏叹尧舜先王爱民开题,紧扣主旨;接着先后引穆王之典、《汉书》名句,论及赏罚之道须得广恩慎刑,讲求忠厚;最终,则以赏刑之法作结,拈出题中的‘疑’字,再度归结到最初所言的爱民仁政,功底扎实,环环相扣,实乃数十年来科考文章中的佼佼之作!”* “想不到、想不到……”齐学士拿着卷子的指尖颤抖不已,十分钦佩地看向林漱容,“若非亲眼所见,就连我恐怕也不敢相信——如此文章,竟是出自于一位方及桃李年华的女子之手,实在惊煞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