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页
这样的然然,和宫里的每一个人都不同,她鲜活,可爱,朝气蓬勃,身上宛若有阳光闪烁,只这么看着便叫人心动快活。 这样的然然,不该被任何琐事影响,烦心的事,能少一件便是一件。 一切自有她在。 无论何事,她都能处理好。 如秦语辞所料,太极殿内一整夜都没有任何动静,第二日皇帝照常上了早朝,照常和群臣严肃且认真的商讨了事务,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在晨起时发了道指令,叫人快些安排将妍嫔下葬,因是自尽而亡,所以并未给她应有的嫔礼,却又念在她为大昭添下了二公主,也念在曾经的情谊,没有追究太多。 说的冠冕堂皇,却连最后一面都不愿看过。 直到下朝后,皇帝才终于有了行动。 秦月微归根结底还是大昭的二公主,之前又立了军功,饶是再怎么不受宠爱,于情于理终归还是要去看看的。 想来也有数年没来亲自看过她了。 皇帝虽气愤于妍嫔与自己的争吵,也厌弃她如此不识大体的选择自尽,可心底却也终究还是藏着些内疚与感慨,隐约觉得那日自己若是没有摔门而去,没有厉声呵斥,眼下的局面会不会就不会发生。 但这样的念头也不过一瞬而已,他是皇帝,是真龙天子,又有何错。 带着这样的想法,皇帝见到了秦月微。 生母离世,对于秦月微来说到底还是个极大的打击,皇帝抬脚走进寝宫时秦月微正默不作声的坐在案边写着什么。 走近些看,原是在抄录经书。 宫中不允私自祭祀,再者皇帝也未下达相应的指令,饶是再伤感,秦月微能做的也不多,只能手抄些经书为黄泉路上的母亲祈福。 她也不过只是个才满十八岁的少女,虽极力忍耐着悲伤,尽量不叫自己显现出分毫,可那只抄录经书的手却还是在微微颤抖。 注意到身边有人接近,发现是皇帝的时候张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又终究还是忍耐住了,只恭敬请了安,便俯身跪了下去。 眼角似有清泪淌下。 从始至终,并未有任何失礼之举。 “起来吧。”皇帝看向她,神情不变,“妍嫔离世,对你的打击应当不小,听侍女说从昨晚起你就未曾吃过任何东西。” “回父皇。”秦月微道,并未起身,依旧跪在原地,声音很轻,“母妃离世,月微实在吃不下,一方面心中含着万分感伤,而另一方面……也实在是惶恐。” “因何惶恐?”皇帝问。 “母妃自缢而亡,有违宫规,月微虽悲伤万分,却也不曾忘了规矩,害怕父皇怪罪,也害怕父皇因此气坏龙体。” “再者。”她顿了顿,似乎在心底权衡了数遍,模拟了数遍,这才终于轻声吐出几个字来,“母妃一生虽温柔又懦弱,却对月微极好,平日教习引导,竭力守护,月微依赖母妃,也敬重母妃,可如今她却突然离世,我……”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可意思却已经十分明显了。 有些话,自然不能乱说。 皇帝顿了顿,眼神渐渐冰冷起来,厉声道:“听这意思,你是在怪朕?” “月微不敢!”秦月微应声连忙垂下头去,声音里似乎带着些哽咽,“月微从来都没有这样的心思,母妃在世时便一直教导月微,说父皇是整个大昭的明君,是受人敬仰的君主,无论做什么也都是明智之举,自然有您的理由。” “月微从小也一直拿父皇当做榜样,敬仰您,崇拜您,从无任何忤逆之心。” “月微只是有些感慨。”她道,眼底满是泪水,大颗大颗的向下掉,“母妃突然离世,从此这世上便少了一个护我爱我的人。” “月微只有父皇了,能够依靠的只有您了……” 这话说的简直声泪俱下。 饶是再不受宠,她毕竟也是自己的第二个孩子,见到她这样跪地痛哭,任谁都会动容。 皇帝顿了顿,突然也有些不忍,神态渐渐平和下来,道:“起来吧。” “你母妃以往当真是这样说的?” “月微不敢欺骗父皇。”秦月微道,总算缓缓起身,抬脚行到案边,默声片刻,垂眸取出了一块玉佩,双手呈给皇帝看,“母妃一生敬爱父皇,将您视为神明,哪怕临死都一直握着您曾予她的物什。” 死者的东西本是不吉利的。 皇帝见状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要别开眼,却又在看清那枚玉佩时怔住了,许久未曾回神。 那是他赏给妍嫔的第一个礼物,妍嫔喜欢梅花,他为了讨她欢心,还专门叫人在上面刻了梅花,并真诚许诺,说妍嫔虽只是一名舞姬,却美丽,大方,拥有比梅花还要高洁的品格,自己定会永不辜负。 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妍嫔那时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当真很美,胜过明月星辰。 只是……那美貌到底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散,自己也不知何时背弃了诺言,早已忘了当时的句句承诺。 如今再看到这枚玉佩,当真叫人十分感慨。 皇帝许久都未曾说话,秦月微也没说,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终于再次开口。 抬手拍了拍眼前的人,声音很轻,不像是个君主,倒像是个寻常父亲:“逝者已去,伤感无用,照顾好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