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页
说到这,凤兮终于搞明白了奚云帝的用意。朝堂大事皆有朝臣助他把关,再大的事也都可商量个对策,以往没有女子过问的先例,现在也不会有。奚云帝口口声声说西平王、南溪王如何如何,先褒再贬,又夸又叹,关键还是在之后自怨自艾此二人对他的不忠罢了,但凤兮相信关于此二人的处理朝堂已有公论,而奚云帝与她问话的真正目的只可能与荥皇后的所作所为有关。 凤兮沉默半响,心里掂量着奚云帝究竟是要借她的口找个惩罚荥皇后的理由,还是借她的口找个为荥皇后洗脱嫌疑的说法?在这事上荥皇后难辞其咎,派人掠走权臣之妻,暗中与叛党之首西平王往来,这两条罪就是天皇贵胄也无法赦免的,但奚云帝态度模棱两可,凤兮一时也难下判断他是要保全荥皇后,还是有意一竿子打死? 凤兮抿着嘴笑了:“如今看这事也算有惊无险,臣妾既然毫发无伤,西平王、南溪王的罪证皆手到擒来,一切仿若冥冥中早有安排,这……有功当赏,有过却是未必要罚的。”法力不外乎人情,这话往面前这么一撂,又将重心还给奚云帝,凤兮的态度很明显,荥皇后之过可以不追究,究竟是罚还是饶也与她无关,奚云帝、荥皇后两口子斗来斗去的别想拉她下水的,她可不愿做个从中推波助澜的祸首。 最终荥皇后是没见着面,但有了这一席话相信见与不见的差别也不大了。凤兮本想亲自讨个说法,但一见奚云帝的态度便料到荥皇后怕是不好过了。本来,荥皇后这招借刀杀人是挺阴毒的,可偏偏像费刑这样的小角色也发挥了出乎意料的作用,只能说谋事者无天助,注定失败。 临回府前,兰贵人又派人传话邀凤兮一聚,凤兮未去。她知道兰贵人要说些什么,除了打探皇后殿这边的进展动向,也是要问问奚云帝的态度,顺带说服她多捅荥皇后一刀。 这兰贵人天生的不安分,当奴才那会儿就认不清形势,当了主子一样糊里糊涂。不论荥皇后如今是福是祸,都是兰贵人暂时的靠山,要真除去了这遮阴的大树,等同将兰贵人暴露在日头底下,反倒充当了三妃的新眼中钉,未必是好事。再者,荥皇后始终姓东宫,东宫盛势力不容小觑,试问这皇后位又怎能简单明了说罢就罢? 如今,凤兮倒退作出让步,一来卖个面子给丞相,算是谢过他当日为巧月铺路救人,二来现在局势再度吃紧,丞相一派为荥皇后求情不惜在朝堂上颠倒黑白,承奚王正为西属战事筹谋,又要顾忌荥皇后该当如何处置的问题,凤兮瞧在眼里也看清了个事实:荥皇后是丞相的女儿,是奚云帝的结发皇后,她的生死去留只会受到这两人的影响,除非二人都无意再帮,那才是荥皇后的末日,否则一旦再出现类似今日的局面,一人直言要留,一人保留意见,最终也不会得到个清楚明了的结果。既然如此,凤兮也不愿自寻烦恼,退一步旁观这丈人、女婿如何再斗。 回了府,管家说承奚王下了朝直奔军营去了,凤兮知道西属军情刻不容缓,笑了笑转身往后院姨娘居所而去。前夜回来时已是深夜,姨娘见她平安无事露出宽慰的笑容,但没说上几句就各自歇息了,今日趁着午时姨娘在小院里散步的时候,两人坐下来闲话家常了一番。 姨娘说道昨儿个大娘从景门捎了口信回来,说是近日身子每况愈下,要趁着意识还清醒的时候找凤兮说些家里事。 凤兮听了有些狐疑,沉吟片刻也想不明白大娘究竟有什么事是非要告诉她不可,却对姨娘只字未提。 姨娘握着她的手叹气道:“你大娘为人固执,但在大事上是明理识大体的,以往就是对你严厉了些你也要多体谅点。到了这个时候,她有事要亲口告诉你也是为了谨慎小心,可见这事非同小可,也许关系老爷生前事也说不准,去还是不去你自己决定吧。” 凤兮是庶出,对正房那些所谓的大事历来不过问、不关心,她只愿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虽然之后事与愿违,一连串的变故将她牵扯入惊天骇浪中,但长久以来酿成的对正房那边的态度却是不变的。 凤兮起先是不愿回去的,可就像姨娘所说一样也是对大娘突然来信没了底,左右迟疑之下决定回去一趟,尽管她隐隐感到此行不会愉快,甚至可能知道某些一辈子都不想知道的秘辛,但就像父亲景如山所说:“有些事越是不愿面对越要面对,强迫自己面对也要面对,就是知道会牺牲很多东西,有些原则也必须坚持。” 回到景门已是当日下午,日头躲在了云后懒散的不愿露脸,带走了严冬之季仅有的温暖,枝头上的乌鸦一个劲儿哇哇叫,被等候在景门外的景叔举高扫把轰着。 凤兮下了软轿正见到这一幕,连忙差人夺下扫把,快步走过去问道:“景叔?这是怎么回事?” 顺着凤兮的手指,但见景门大门斑驳点点,老旧的门漆掉了几块,上头的红灯也破了几盏,石狮子怒瞪的眼蹭了一块乌黑,像是没精神的耷拉着。这哪还剩下半分昔日景门的风光?所谓凄凉也不过是如此吧。 景叔一见凤兮连忙抹了把脸,本想擦擦脸上的泥灰反而将手上的土带了上去,在纹路颇深的老脸上又留下一道痕迹:“四小姐您可回来了!夫人……夫人这几天老念叨,隔一阵子就叫老奴来门口瞧瞧,嘴里还说‘我听到凤兮的声儿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景叔后边那句“回光返照”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害怕也是因为不敬,但心里清楚得很,景夫人也就这几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