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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跟老爷的小妾跑了 第95节

    抱荷这才从后面小跑上来,急急说:“夫人您回去吧?奴婢们找就行啦!”

    尤玉玑没说话,继续沿着路边寻找。雪羽落下来,擦着她冰凉的脸颊,滑进她的衣襟里,一片湿凉。

    尤玉玑这才知道下雪了。她抬起脸来,望着纷纷扬扬降落的灰雪,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迟钝地反应过来——她必须继续寻找,不能让那颗小小的珍珠被这场雪掩埋,否则就更找不到了。

    本就是情绪堕于谷底,再冷静的心也忍不住颤泣。她开始怪自己,怪自己于赐婚时选错了人给尤家带来麻烦,怪自己没有能力让母亲康健,怪自己连父亲留给她的东西都护不住。

    父亲离去已一年,死讯传来的情景仿佛还在昨日。

    父亲本可以不去疆场,因为她啊。

    “司国不在,前路还长,幸陈帝广纳降国臣将。”父亲望着她哈哈大笑,“我女娇艳,若父亲不重新杀出功名,怎将财狼恶鬼驱离?”

    尤玉玑撕心裂肺地痛着。

    若能够回到过去该多好,她一定拦住父亲,甚至连陈京也不再来。她愿意拿一切换父亲的性命。

    忽然一片天旋地转,尤玉玑身子倾晃。她皱着眉,到了这一刻还在告诉自己要撑下去,不可以在外面这样跌倒。

    她没有跌倒,就连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刺骨雪羽也被一把暖黄的绸伞遮住。

    她低着头望着路边的积雪太久,长时间地凝视着白色,让她一瞬间眼前一团白茫茫,什么都看不清。片刻后,那暖黄色的伞面才映在她的眸子里。

    司阙握过来的手很有力量,支撑着她仍旧脊背挺直地端立着。

    尤玉玑慢慢侧过脸,望向司阙。

    司阙抿着唇,正盯着她。他以为她会委屈地掉眼泪,可是她的眼白布满红血丝,依旧一滴泪也不曾有。

    尤玉玑皱了下眉,想要拂开他的手。她没什么力气,拂来的手也是软绵绵的。

    司阙望着她,说:“下人们都在看着。”

    尤玉玑缓缓垂下眼睛,去拂他的手也软软放下来。她轻轻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外面亲自找了,她的身体撑不下去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力气走回去。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有劳。”

    她的声音如一缕烟般又轻又浅,还带着丝沙哑。

    司阙没接话,扶着她往回走。

    大雪纷纷扬扬,强势地为这片天地披上白装,连风也来凑热闹,穿过枝杈间,呼啸呜咽。暖黄色的伞面下,两个人的裙摆被冷冽的寒风吹得搅在一起。

    司阙握着尤玉玑的手指腹轻挪,压在她的脉上,不由皱了眉。他抬抬眼,望着昙香映月的房门,眼底浮现了几分急躁。

    终于走到了门口,他推开房门,手中的绸伞随意仍在门口,伞上的积雪簌簌而落。

    两人迈进房中,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可是尤玉玑在外面待了太久,早就冻僵了,竟也一时觉不出来这种温暖。

    进了屋,司阙直接将尤玉玑打横抱起,将人抱到窗下的美人榻。他快速将屋内的两个炭火盆挪到美人榻旁边,又去拿搭在椅子上的绒毯,紧紧裹在尤玉玑的身上。

    “冷不冷?”他问。

    尤玉玑没说话,她抱着膝转头望向房门的方向。她心里仍记挂着那颗珍珠。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找到。

    昙香映月的下人全被抱荷喊出去找东西,一个人也没有。司阙命令停云和流风立刻去烧热水、煮姜汤和风寒药。

    他看见尤玉玑一动不动失神,又快步走到里屋,包出一床她的棉被,将尤玉玑整个人又裹了一层,然后再从桌子上取了暖手炉,塞进她的手里给她取暖。她不能再这样寒下去,再好的身体也吃不消。

    “会找到的。”他顿了顿,“我给你找。”

    尤玉玑转过头,望向他。

    司阙感觉到了尤玉玑的目光,他慢慢抬起眼睛,回望她。

    尤玉玑沉静地望着司阙长长的鸦睫徐徐抬起的模样。一时间,她眼前浮现了许多往昔画面。她以前很喜欢他慢慢抬起眼睫,用一双干净又柔软的眸子望向她,依恋地唤她jiejie。

    可是,他所有的示弱都是假装。

    那么,他的示好,又有几分真。

    第95章

    尤玉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她十三岁的那一年。一大清早,她跟着二哥从后门离开家,骑着她最喜欢的玄影。

    二哥在前面回头对她笑:“鸢鸢,小心别跌水里去!”

    她迎着风大声回话:“我才不会!”

    马蹄踏过沅河,清凉的水花四溅。夏日的朝阳也是暖的,照在溅起的水珠上,映出几分柔和的光影,打湿她的裙摆与小皮靴。

    穿过了沅河,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她俯下身来拍拍玄影的脖子,说:“争气点,咱们追上二哥!”

    玄影似乎能听懂她的话,嘶鸣相应。

    她差一点点就能追上二哥,可是看见了牧民赶着一大群牛羊穿过,隔开她与二哥间的距离。纵使她很不甘愿,也不得不急急拉住马缰。

    二哥隔着咩咩叫的牛羊,冲她大大哈笑。

    放牧的老爷爷对她笑,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裳。

    “二哥你赖皮!这不公平!”她弯着眼睛笑,朝阳柔软的光影吻上她眼角弯起的弧度。

    “哈哈哈,鸢鸢不生气,这个给你!”二哥从马车的背囊里取出一本书册扔给她。

    她好奇地打开,发现是阙公主新写的几首词。顾不得再拉着二哥赛马,她让玄影放慢速度,悠闲地在草原上走走停停,她手指头指着书册上的文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

    她一边读着阙公主的新词,一边想着可以改成舞曲……

    只读了两遍,她便背下来了。

    二哥在前面催,让她快些。她拍了拍玄影,快马赶上去,开开心心地跟着二哥去看摔跤比赛。

    那天很热闹。

    她站在人群里,跟着叫好跟着笑。

    有人将她认出来,笑着邀约:“来比划比划?”

    她不用说话,二哥一个横目望过去,起哄的人立刻一边向后退一边说自己是在说玩笑话。

    “鸢鸢!”江淳使劲朝她招手,她挤过人群,将怀里捧着的酸枣奶糖塞给她一大把。

    酸酸甜甜的。

    晚霞烧满天时,她才依依不舍地跟江淳告别,跟着二哥回家。回家的路上,她与二哥说说笑笑,说着后日还要去。迈过院门,看见板着脸的大堂兄,她立刻收了笑,规矩地问好。

    “又逃课,把昨日先生的文章抄三遍!”

    她低眉顺眼地应下,转而迈着欢快地步子往里走。

    “阿娘!我给你摘了沅河旁的好些花!可好看啦!”

    她扒着门往屋里望去,看见父亲正在给母亲簪花。母亲回身望过来对她笑,温柔似水:“今晚有你喜欢的栀饼哦。”

    父亲也望过来,笑着说:“快去把你那张小黑脸洗干净!”

    “是!”她背着手往外走,迎面遇见嘉木。嘉木还小小的一个,小短胳膊小短腿,他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抱怨:“阿姐出去玩又不带我!”

    她笑着捏捏嘉木柔软的小脸蛋,在心里感慨再过两年弟弟就可以帮她抄书了。

    ……

    尤玉玑睁开眼睛。

    梦境里的一切是那样美好,又是那么真实。如今看来遥不可及的美好,不过是她过往寻常平凡的一日罢了。

    “夫人,您醒了?”枕絮担忧地望着尤玉玑,“怎么烧得这么厉害也不说呀。”

    尤玉玑眼中的笑意慢慢散去,有些舍不得从梦中醒来。她想要坐起身,枕絮赶忙扶起她。

    枕絮在美人榻边坐下来,端起小几上的风寒药,轻轻吹了吹,说道:“刚刚好,快把药喝了。”

    尤玉玑将药碗接过来,沉默地将碗中汤药全都喝了。

    枕絮瞧着都觉得苦,可尤玉玑偏偏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枕絮接过空碗,赶紧将之前准备的蜜饯递过来:“那么苦,快吃块蜜饯压一压。”

    尤玉玑将蜜饯接过来,才后知后觉口中染了苦。之前喝药时,她竟是没觉得这药有多苦。

    “夫人,大夫说您这场风寒来得急,又来势汹汹。可得好好养一养。”枕絮瞧着尤玉玑神色,知道她不舒服大概不想说话,也不多说,起身去倒了杯温水递给尤玉玑,“夫人,多喝些热水也好让身体里暖和起来。”

    在温暖的屋子里待了这么久,尤玉玑冻僵的身体早就缓了过来,可是身体里面却还是凉的。纵使她不想喝水,还是将水递过来,一口一口喝下去。她不能这样病着,还有好些事情等着她,她得快点好起来才行。

    屋外狂风大作,猛烈地拍打着窗户,窗纸被击出呜咽的声响来。尤玉玑转头望过去,明明还是下午,外面天色却很暗。

    “我怎么睡在这里?”她问。

    枕絮叹了口气:“因为您病了呗。我请了大夫回来,就见您躺在美人榻上睡着了。我还以为您昏过去了,吓死我了。”

    枕絮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脯。

    尤玉玑低头望着裹在身上的绒毯和棉被,暖手炉躺在一边。她逐渐将睡着前的事情想起来了。

    是司阙将她扶回来的。

    是他给她裹了棉被,挪了炭火盆,又塞了暖手炉。他还说……

    尤玉玑心里咯噔一声,她赶忙由坐变跪,挪到窗前,用力将窗户推开,外面的风雪夹着严寒一下子灌进来。

    枕絮惊呼了一声,急忙说:“夫人您开窗做什么?不能再冷着呀!”

    她不敢直接去关窗,赶忙跪在美人榻上,将落在美人榻上的棉被裹在尤玉玑的身上。

    尤玉玑遥遥望向窗外。

    乌云密布,笼罩了日光,风雪让天地都变了颜色。不多时,她竟真的看见了司阙的身影。寒风吹卷着他的裙摆,风雪中的身影显得一场纤细,人早已雪满鬓。这样大的风雪,撑不住伞。绸伞被他收起,握在手中。

    司阙也看见了尤玉玑,远远望过来。

    外面冰天雪地,从窗口散出来的柔和光芒是另一番天地。他一步步走近,两个人的距离逐渐拉近,近到晦暗的天色和风雪不能遮掩相望的目光。

    司阙收回了目光。

    尤玉玑关了窗,缓缓坐下来,轻靠着墙壁。

    枕絮已经先一步走到门口,迎上司阙,想要帮忙拂去他身上的积雪,司阙抬了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朝着尤玉玑走来,带进来裹着风雪的寒气。

    尤玉玑抬起头,安静地望着立在身前的他。

    司阙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面前摊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