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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静娴膝下三子,却无一个女儿,从来都将这乖软聪明的小郡主捧在手心里。 见她来了,忙搁下手中的茶盏招呼道:“糯糯,来。” 楚流萤小跑着迎上去,窝在她怀里柔声唤了句小姨。 堂中早已周全地备下了礼乐,傅长凛却仍不见来。 白静娴捂着小郡主微凉的双手,一眼便猜透了她心中所想:“吉时尚早,糯糯要等的人还未能来,便暂缓一缓罢。” 小郡主靠在她怀中,乌压压的长发松软如云,是极流丽澈净的墨色。 自这小宝贝疙瘩被指婚给那位深不可测的傅丞相,她便鲜少再有机会这样拥着这娇软可人的小郡主说上两句知心话。 临王夫妇半是感伤半是欣慰的瞧着已然出落成了亭亭少女的小郡主。 心下纵有万般不舍,亦只能等着傅长凛携万贯聘财而来,将礼单与约定的婚期一并奉上。 堂上热茶换过三轮,天际都已翻起了鱼肚白,翠袖再度低眉顺眼地来报,吉时将至了。 傅长凛仍无踪迹。 皇后早已心生不悦,只是碍于今日是这小漂亮的及笄之礼,不愿惹她伤心。 她揉了揉小郡主流泻如瀑的黑发,宽慰道:“傅相约摸是被甚么政事绊住了脚,索性这及笄礼,他不来亦无伤大雅,我们先开始罢。” 皇室规矩森严,吉时既已将至,便万无耽搁的道理。 楚流萤后退一步,朝皇后行了宗室大礼,又一一跪拜了双亲。 侍女引她跪坐软席之上,皇后便取了桃木梳来替她挽了发髻。 女子及笄之时,会将长发一并盘起挽作样式各异的发髻,再簪上华美的冠钗,加佩正统礼服,方为礼成。 小郡主的冠钗乃是临王府聘请天和城顶好的金匠花了足足两年筹备而来的。 礼服制式亦尽皆比照朝中公主的最高规格。 小郡主背靠最受皇帝倚重的临王府,两位哥哥军功卓著,外祖白衡远曾任两朝御史大夫,今为德高望重的白国公。 未来的夫家更是如今权势滔天的傅氏。 这样尊宠无双的人物,怕是遍翻史册也再难找出第二个来。 她坦然受了宫中御驾护送来的流光紫色软银月华锦大袖礼服,连同绣工卓绝的绶带与环佩。 点缀着莹透紫玉的梧桐映月鎏金花冠垂下参差错落的细腻萤石流苏,天阙卷云的鎏金清露坠步摇对簪于云鬓之上,摇曳生姿。 迤逦万千的宫服层层叠落而下,恍如九天倾泻的流光与银河。 不可方物。 她总是青稚而慵懒的温软气质,而今尽数挽起的云鬟雾鬓与摇曳华美的冠钗,无声为她披上了一层清冷疏离的贵气。 恍如不可攀越的冰雪之巅。 及笄礼大约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隆重不过的生辰了。 小郡主曾盛装出席,见证了傅长凛声势浩大的冠礼,亦总期盼着自己及笄礼上,能等来他含笑的一眼。 礼成之时已是正午,她却始终没有等到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来观礼。 临王夫妇送别了皇后,见这小宝贝疙瘩仍旧托着腮静静守在窗边。 白竹娴取来了薄毯替她披在肩上,窗边隐约有肃杀的寒气逸进来。 天际昏沉不见天日,灰白的天色中隐约透出了赤红的光影,正是暴雪将至的预兆。 楚流萤捧着茶,总有些惴惴不安地自语道:“他会否,今日不来了?” 白竹娴将炭炉烘热的手捂塞进她怀中,含笑道:“这是甚么傻话,今日下聘是九年前金銮殿上定下来的,他怎会不来,又怎敢不来。” 临王府上下皆紧张地备着,老管家早抄了礼单,又为丞相府将至的聘礼腾好了仓房。 临王楚承今日推却了早朝,连带着在宫中当职的楚流光都告了假,皆声势浩荡地候在府中。 日色越见昏沉下来,天际诡谲的红光渐浓,已卷起了呼啸的寒风。 一场酝酿许久的暴雪终于要降临了。 眼见便要过了酉时,傅长凛仍旧不见踪影。 在正厅候了足足一日的楚承rou眼可见地沉下脸来,吩咐下人又续了热茶。 临王府上下皆用过了晚膳,却既不见傅氏前来下聘,亦无半个人影前来通传。 吩咐往丞相府问话的侍从皆被打发了回来,不肯泄露半分傅长凛的行迹。 楚承愤然拂袖,命人撤了正厅中恭敬奉着的上好茶水,提笔写就了封诛心砭骨的奏疏。 今夜亥时一过,便连夜叩递圣上。 他的小郡主在皇室里何等的尊贵万千,却被傅长凛几番轻视作践,而今,竟连当年定下的纳征都可轻易毁约。 纳一房妾室尚要如期奉上买妾之资,小郡主堂堂王府嫡女,却遭傅长凛如此折辱。 楚承狠狠摔了笔,冷声吩咐道:“将先皇御赐的尚方宝剑请来。” 书房中早已敛声屏气地跪了一片,楚流光往白国公府去信一封,尚未有回音。 小郡主在窗前从拂晓盼至夜深,却连半点丞相府的音讯都无。 亥时将至,她守得困倦,满心的热情与祈盼早被消磨得只余无穷无尽的灰败。 翠袖来劝了多番,终于哄得小郡主肯熄了烛火,早些睡下。 楚流萤抱着母亲绣制的柔软手捂,浑身卸力一般瘫靠在雕花簇锦的轩窗上,摇摇欲坠道:“翠袖,我们分明约好了的,他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