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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爪印 只瞧一眼便好 赤红的天光下有漫漫飞雪纷扬不休。 临王府废址前灯火幽微, 灵柩旁那盏长明灯,却在男人怀里闪着熠熠的光芒。 这临时搭起的灵棚四面敞开,全然挡不住飞旋肆虐的暴雪。 傅长凛却跪坐在她灵柩侧畔, 像是终于得归故里的游魂一般,阖眸安然睡着。 这已是他近日来难得安稳的一觉。 小郡主遥遥立在被大火焚毁的高殿之后, 借着昏沉的火光深深凝视着他。 今夜陆十奉命抄没公主府, 傅长凛身侧没了重重私兵把守, 她才默然走出暗室,遥遥望一眼。 楚锡醒后便已将始末全盘托出,临王夫妇与楚流光, 白国公府,乃至玉香楼内沈敛与如乔,尽皆通晓此事。 唯独傅长凛被她摒除在外。 临王府的暗道贯通整座府邸,小郡主游走于其间,近乎遍至府中各处。 她曾在灵堂之下,隔着一层特制的地砖,无声听傅长凛的每一步筹谋与算计。 生杀决断,不计后果。 临王多年来在朝中保持中立,不敢有半分偏颇。 而今皇帝重病, 正值敏感之时,愈加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贺云存纵火谋害小郡主一案, 临王府手中实在半点实质证物都无。 要扳倒贺云存,唯有通敌叛国这一个由头。 临王府可凭着小郡主之死插手其中, 却决计不能直接站出来, 指控贺云存叛国。 毕竟倘若这一次没能拿捏死他,这出闹剧便不叫替天行道,而该叫构陷与权争了。 一个多年拥君的中立派, 兼为皇帝血脉相连的手足,倘若在皇帝重病,朝堂群龙无首的时节卷入权争。 在旁人看来,大约只觉其反心昭然若揭。 贺云存身后是根系庞大的御史台一脉权党,连同金尊玉贵的公主府。 要扳倒他实在是一场豪赌。 傅长凛兵行险着,短短三日便雷厉风行地将人下入诏狱,甚至连夜抄没了公主府。 小郡主拢紧了肩上的斗篷,从晦暗中踏出一步来,披着满身的晦晦夜色,遥遥望向那处熠耀的明火。 他已隐隐有些自毁的倾向。 耳畔的风雪厉如刀割,少女的耳尖隐隐泛起钝痛。 她没来由地忆起围猎场里浩瀚无垠的星河,他掌心融融的热意,还有那句仿佛近在耳畔的:“这是冻疮,不能抓。” 小郡主将手炉揣回袖中,拿温热的掌心捂了捂耳朵。 今冬的暴雪实在一场冷过一场啊。 她立在风里,那团沉沉笼罩于心头的暗色似乎渐渐散开了些,露出一点温朦的暖意来。 远处风雪间沉眠的男人,仿佛正做着什么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松开紧拧的眉头,带着如履薄冰的谦卑与脆弱感,正幽微难辨地呢喃着甚么。 极尽温然的音色被肆虐的风雪卷散,几不可察地落进她耳道里。 小郡主却奇迹般听清了那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他在执拗且哀戚地唤她:“糯糯。” 少女心神一颤。 她捧起手炉,扶着这片残败荒芜的废墟,缓缓回到那处极为隐蔽的暗道里。 身后肆虐的暴雪,眨眼间便将她伶仃的脚印深深掩盖。 这片杳如孤灯的残邸,也一并被连天的白雪深埋泥下。 楚锡曾提议将她接入皇宫,又或安置于国公府,甚至玉香楼也好,却尽皆被她轻描淡写地否决了。 傅长凛的追查于她而言无甚所谓。 这位傅丞相曾在权争的漩涡里搅弄风云十数年,纵然无从求证,也该对这个“死讯”有所揣度。 她从不指望能教这位傅长凛全然信了她的身死。 只是昨日傅家的人手尽数撤去之后,却仍旧另有一批人在四下找寻她的下落。 如小郡主所料,贺恭当夜一计未成,局势便已全盘脱离了他的掌控。 贺恭仍在全力搜寻她。 小郡主决意要隐瞒踪迹,一面是要以她的死为筹码,引朝廷追查贺云存,另一面则是暗中静观其变。 贺恭掳她的真正目的,还未浮出水面。 皇宫路远,戒备森严,实在不便于行动。 避入白国公府更是不成体统,且外祖父白老国公退隐多年,她深陷权争,岂能将此祸水引至国公府。 至于玉香楼,只恐防备不住贺二公子的刺探。 幽晦的暗道尽头忽然透出一抹明光,照亮了她身前的路。 翠袖举着明灯一盏,遥遥立于不远处,悄无声息地将这位小祖宗迎了回来。 临王府暗造的密道脉络通达,近乎遍至整座王府地底,形成一片曲折复杂的地宫。 密室内修建的极为巧妙,似乎是借用了天和城中修砌地龙的方式,竟也不算太潮。 何况一场大火近乎烤干了地皮,翠袖在风道口生着炭火,反倒成了颇为宜居的一处。 傅长凛遍寻整座天和城,自然不曾遗漏了临王府的废址。 只是那出口实在极为隐蔽,全然只可由内打开,傅家一众精兵才遍寻不获。 寒夜将尽了,傅长凛这一场幻梦注定做不圆满。 他被乍盛的寒风惊醒,抬眸正撞见远处匆匆赶来的陆十。 “主,办妥了。” 男人闻言未有丝毫动容,只似有所觉地望了眼少女无声离去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