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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平孟镇的冬天下雪,外婆就会说,雪时,你看,这是你的日子哦,落雪的时候,就是你的日子。 落雪的时候,真想变成一粒雪花,人啊,就是很难做的。做雪花就好了,想落的时候落,落在甲的肩头,落在乙的头发上,也落在丙的手心。等雪融化了,就把甲乙丙丁都忘掉,重新开始一个轮回。 所以等到冬天,一定会重新开始一个新的轮回。 * 在冬天到来之前,先要等夏天结束。 蝉鸣还很热烈,橘子汽水的销量只增不减,夏天是不会结束的。 闻雪时把钱找给小朋友,声音都变轻柔几分:“慢点走哦。” 她工作的便利店附近有一片补习班,常有补习班的小朋友来买汽水和玩具。小孩子真可爱,看着他们,闻雪时都觉得心情大好。 当然,也有很难搞的小朋友,胡搅蛮缠,态度恶劣。这时候闻雪时只需要冷着脸瞪他,他就会收敛,也许会想,这个jiejie好凶,会动手打小孩。 但天地良心,闻雪时这辈子没打过小孩。 已经下午五点,距离她的下班时间还有三个小时。夏天的五点钟,太阳依旧毒辣,小女孩撑着漂亮的遮阳伞推门进来,声音甜甜地说:“jiejie,我想要吃冰激凌。” 闻雪时给她找了支巧克力甜筒,听她甜甜地说再见。 小姑娘真可爱,但她也知道,只有别人家的孩子最可爱。她绝不会选择生孩子。 她会变成姜佳云那样的mama,很恐怖,毁掉一个孩子的童年。 但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不在她考虑的范畴里。她当下只需要考虑,如何做完今天的工作,再在回家的时候,去街口的花店买一支玫瑰。尽管俗气,但很漂亮。 从花店往左再数三家店,有一家米粉店,她会在那儿再嗦一碗辣椒炒rou粉。 她已经领到第一个月工资,两千一百块钱。 到七点钟的时候,有个小男孩进来买烟,“jiejie,我要一包玉溪。” 小男孩出手阔绰,大抵是给家长指使出来的,这种事不少见,闻雪时什么也没问,垫脚给他找出东西,“慢点走。” 小男孩拿着东西,跑得飞快。 闻雪时叹息一声,看时间,很快就要下班。太阳慢慢落山,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对面的楼房,闻雪时一时失神。 没注意小男孩绕过拐角,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车上的叔叔。 “谢谢。”闻怀白接过东西,把小孩儿打发走。 从这个角度可能看见她在店里做什么,闻怀白觉得自己鬼迷心窍。 他的世界里,只有两种事,一定要做的事,和一定不做的事。 闻雪时一开始被他划分在前者,后来被他拎到后者。但现在已经分不清楚,只能以鬼迷心窍一以概之。 太阳完全落山,暮色四合的时候,闻雪时下班回家。闻怀白不远不近地开车跟着,看她走过棠江,上楼。 闻雪时并没有回头。 第19章 炮仗 似乎是有所感应,他回过头来。…… 棠城的八月,夜晚像闷在笼子里,闻怀白放下车窗,动作熟练地点燃指尖的烟。直到楼上那盏月亮熄灭,才掐掉手里的烟。 午夜的棠城阒寂无声,像多年以前的默片电影,街上早没人,街边店铺的卷闸门拉下来,界限划分得分明。只有路灯,孤零零的路灯,昏黄光线下,兀自亮着,吸引着无数飞蛾。 闻怀白慢悠悠开着车,车里的空调渐渐显得有些低,他索性关了空调,放下车窗,肩头的烟草味道得以拥抱自由,一跃而出。 好了,就到这里为止吧,闻怀白。 他这样告诉自己。你比她多走了十年的桥,多看过十年的云,你在用这十年的日子诱惑她,你一点也不道德。 从没找过有一天,闻怀白要和自己论道德。 他自嘲地笑,道德?道德从不属于他。 但是道德属于她,自由和浪漫也属于她。 所以,就到这里。 * 闻雪时领第二个月工资那天,在回来的路上看见一道彩虹,不少路人拿出手机拍照。闻雪时也拿出手机拍下,最后发了一条朋友圈。她朋友圈里的人很少,除了程煜,就只有姜佳云他们,姜佳云他们她早屏蔽,因此这彩虹也只能做无人欣赏的舞台主角。 回到家的时候,姜佳云难得在沙发上安静坐着,四处透露出郑重的气息。 闻雪时接收到,犹豫了两秒,还是问:“怎么了?” 姜佳云说:“我打算给你迁户口。” 通知的语气,不是商量,不给她妥协的余地。 闻雪时拖鞋的动作一顿,踩进柔软的夏天凉鞋,缓缓抬头。她已经尽力掩藏她所有的引线,但姜佳云仍旧毫无障碍地点燃其中一根。 闻雪时反问:“凭什么?” 姜佳云和她对视:“不然呢?你外婆已经死了……” “所以呢?”她语气凶狠起来,眼神也是。 姜佳云一愣,别开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闻怀白他……” “关他屁事。”闻雪时抢话,她几步跨到姜佳云跟前,眉头皱着,全然是陌生的姿态,“你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吗?” 她的大眼睛遗传自姜佳云,此刻正瞪着姜佳云。 姜佳云冷笑了一声:“你们之间能有什么?你以为能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