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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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下来,至少在北边的几个卫所,商屯都经营的挺不错的。 要说有什么问题,问题也很明显。 北边那边,发生的最多是所谓占窝就是皇亲,勋爵,宦官们利用自己手中的势力,买通户部,将本该发给商人的盐引,批给他们。然后再由他们,转卖给盐商,先赚上个一笔。 如此一来,商人们势必将会在当地大肆剥削。甚至同时从事私盐贩卖,边境走私,以求尽可能地弥补其中的损失。 不过北边那边空地多,虽然开中法在那里实施的有些不对劲,好歹没有和当地的牧民抢地。只是占窝,没有占地。 但是西南这边却是人口密集的地方,土人们刀耕火种,在这里可是种了几百年的地了,边境的田地并不是无主荒田。 王员外应该是通过一番运作,将当地土人有主的熟田,改名换姓,弄成了商屯。 一边是贵戚占窝,一边是商人占地。 这开中法的弊端到了广西这里,等于两头全占了,岂能不出事. 果然是京中有人。 这么多账本里,有一本是专门记录和顺天府,应天府的各个世家大族还有官员应酬往来,利益交换的簿册。 不愧是两淮盐商,南京的这些勋贵们,就占了一半以上。 杨休羡粗略地翻开了一下,就眉头大皱。 邱子晋正在抄录别的账簿,也是边抄写边叹气。 为了不打草惊蛇,等他们将这几本账本抄下之后,还要让梅千张把这些原样送回去。 大明朝实施的是所谓两都制。 自从永乐大帝朱棣将大明的都城,从南京应天府迁移到了北京顺天府后,原来的很多老朱家的亲属们,以及当初经历了胡惟庸案和靖难之役还活下来的开国功臣的后裔们,被留在南京养老。 北京顺天府有的六部,国子监,督察院,宗人府,这些南京应天府全部都有。除此之外,南京还有镇守太监,其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掌印。还有一个所谓参赞机务。看起来气势十足,完全可以和北京分庭抗礼。 不过南京的官员们,多是闲职。南京朝廷,更多的用处是官员养老和贬谪所用。 就像是之前因为废后吴氏被牵连的牛玉太监,也是被贬到南京孝陵种菜。 朝中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到了南京,说明政治生涯也就到头了。但是皇帝也不想继续反攻倒算,就留着颐养天年吧。 于是这些人地位尊贵,无所事事,仗着皇家恩荣,和不远处的那些淮盐商人们勾勾搭搭地结成了利益链。既卖给了他们盐引,还成为了他们胡作非为的烟雾弹。 不止南京,北京的皇亲贵戚和太监们,因为手握实权,赚的比起南边的亲戚来,是只多不少。 一句京里有人,就能打开多少方便之门。 看看,这些贩卖盐引的勋贵,最低都是子爵。还有伯爵各地镇守太监也位列其中。这个李太监,可是伺候过宣德帝的老人了。袁指挥使都曾受过他的关照。 杨休羡指着账本上的那一个个金尊玉贵的名字,痛心疾首地说道,这些国家的蠹虫。那个太监黄仁不过只是私自逃营,勾结土人,讨好上司罢了。与他们相比,才得了多少好处。 所谓国贼,不过如此。 听说南京兵部至今按兵不动,就是因为兵部和户部还没凑够粮草。 杨休羡随手翻翻,就王员外这些年贿赂这些高管贵戚的银子,加上从他们手里购买盐引所用,七七八八加起来,也够凑上好些了。 改革盐法,看来势在必行了。 邱子晋抬起头,严肃地说道。 这样混乱的占窝,占田,影响的不只是两广。要是任由其流毒下去,将会贻害各个边镇。等我回京之后,我要好好地想一想,写一份折子,上奏给陛下。 学霸都是举一反三,见微知著的,邱子晋只是稍微盘算了一下,就觉得大事不好。 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巡检,不过芝麻大的从九品官职。但是可以风闻上奏,与谏官相类似。 看到祖宗之法被糟蹋成了这样,与民之利,成了与民夺利,怎么能坐视不管。 总而言之,盐法改革,势在必行! 万达听了连连点头,虽然他不懂什么盐法,什么开中法,就单看着账本上交易的金额,也足够惊人了。 之前姐夫为了打战钱不够用的事情,逼着叫他想办法搞钱。自己的内库还被蛀虫侵占。 身为皇帝,还过的捉襟见肘的。不过一介商人,居然富得流油,简直岂有此理嘛。 众人一本本账簿看下去,终于看到了和汪正有关的那一册。 万达翻看着这本厚的足有半尺的册子,脸色一点点地暗沉了下去。 听到万掌柜派手下人前来问汪直是否安好,汪正点了点头。 去叫多多把阿直抱出来。 他想了想,又说道,问问夫人要不要出来见一下。 今天上午给阿直换衣服的时候,梅娘失手跌落了茶碗,然后整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也不确定现在是否愿意出来见客。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进内堂去了。 总之,这次王家闹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王老爷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过来。 侍女来问话前,盘光正在和汪正谈今天王老爷家出事的事情。 当然,他们不知道两位王姑娘是携手私奔了,只当是王员外逼婚,把两位小姐给逼走了。 汪正好笑地摇了摇头,感叹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好在阿直现在还小,婚配的事情,至少再晚个十年再cao心也不迟。 棘手的是,王老爷如今一病不起,他们的生意可怎么办交趾国那边,可以催着管他们要茶叶和糖呢。 加上汪家从廉州府和雷州府所属的海北盐场购买的余盐,要送到湖南那边去贩卖,少了王员外的盐引可不行。 还有就是 汪正双手背在身后,眯起眼睛。 朝廷那边似乎又要开始平叛了,原本繁忙的商路这段时间逐渐萧索。 商人们不但害怕山上的山贼叛军,也害怕被沿途州府盘剥。 从上个月以来,除了汪家的商队,其他家的商队就很少往来于商道了。就是要走,也是跟汪家的商队搭伙,打着汪家的旗帜,不敢独自上路。 要说打仗,汪家可是从来都不怕的。 十多年前,汪正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朝廷这么多年来在广西平叛,越平匪越多,越平他的生意就越能扩大。 浔州府之前连府衙都被烧了,汪家却一点事情都没有。倒是匪兵退却后,汪家的院子朝着南边地界又拓了拓。 他要想想,怎么通过这次剿匪,上下运作,再狠狠发一笔战争财。 不管王员外了。过几天,我们去知府大人那边拜访一下。上次送给他的两个丫头和一个小厮,也不知道大人满意不满意,好歹也要去问候下。 朝廷这次到底准备怎么剿匪,是真剿还是假剿,准备剿成什么样子,还是需要去探个底的。 山上那边的侯大当家,还等着自己给他们递消息呢。 是,我之后就去准备一下礼物。 盘光点头。 外头间,梅千张和高会跟着盘兴一路往正厅走去。 高兄弟,下次有机会再过招。 盘兴上午跟高会打了一架,被打的心服口服。现在又见到他,感到格外亲切。 高会点了点脑袋,看起来也是兴致颇高的样子。 梅千张在他们后面走着,只感觉自己脚步漂浮,恍如是在梦中。 他心里既是期待,又是难受,想要见到她,又害怕见到她 早知道,那天他根本不应该翻墙到后院去。 之后这几天,也就不会这样一直患得患失,手足无措了。 进了正厅,还不得见礼,就见汪正张开双臂,朝着梅千张大步走来。 兄弟,感谢你! 汪正比梅千张还要高上一个脑袋,伸出厚实的双手,将梅千张整个搂在怀里。 感谢你救了我的儿子。小千兄弟。 梅千张长到二十多岁,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这个男人温暖雄厚的胸膛,结实的臂膀,浑厚爽朗的笑声,一切的一切,都太像一个父亲了。 梅千张被他搂在怀里,后背结结实实地被他拍了两下。 好!好小伙子!不愧是万掌柜的人。 见他不说话,汪正只当做他们中原人生性羞涩,也不在意。 他双手扶住梅千张的肩膀,低头细看了他两眼,有些惊讶地说道,真是奇怪了,这兄弟我怎么看着觉得面熟?盘光,盘兴,你们来看,他像不像一个熟人? 听到汪大当家这么说,盘家兄弟也不由得好奇地围了过来。 虽然他们也见过这个小千兄弟好多次,不过之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万掌柜和杨管事身上,对他这个下人未免忽略了一些。 如今这样来看,可不是有一种似曾相似的感觉么。 这孩子的眉眼,像是个人像是谁来的? 汪正放开梅千张的肩膀,手指在空中挥舞了半天,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 是啊,你看他。眼睛,鼻子啊!我知道了。 盘光用力击掌。 竟然和小主人有些相似! 梅千张听了,慌乱地后退了两步,脸色顿时惨白。 他们不会是,看出了些什么吧? 确实,确实如此。 汪正恍然大悟,这么一说确实跟阿直有些相似。 高会眯着眼睛,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哎,小千兄弟,你不是江西人么?要我看来你长得有点像我们瑶人啊,阿兴,你看是不是? 盘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小伙子要是穿上他们瑶人的衣服,活脱脱的一个瑶家男子汉啊。 我我是孤儿,是被老爷领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 梅千张干巴巴地说道。 这个身份是万掌柜给自己编的,主要是为了贴合那张无中生有的路引。 哎,正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你是哪里来的根本不重要。 汪正爽快笑了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不错的小伙子。要不是我已经和万掌柜结拜做了义兄弟。还真想认下你做个义子呢。 他今年五十不到,认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干儿子,也不算突兀。 听说那个王员外居然想让你娶他家的侍女?要我看,你配王小姐都是绰绰有余的。可惜我只有阿直一个儿子。我要是有女儿,一定许配给你。这样一来,你就能做我的半子了,对不对? 汪正低头看了这孩子一眼,越看越喜欢。 汪大当家说笑了。 梅千张惶恐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下人而已。 我这样的人,一个小贼,哪里配得上做汪大当家的儿子呢 如果说梅千张在小时候还曾肖想一下梅娘会有一天回来接他的话。 对于父亲,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下。 毕竟蓝大娘子早就说了,就连梅娘都不知道让自己怀孕的恩客是谁。 汪大当家这样的男子汉,当世豪杰是他的爹哪怕只是心中想一下,都像是在玷污了对方。 哎,这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我汪正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一名不文的。 汪正用力地搂住他的肩膀,你们汉人还有一句话很有道理,叫做莫欺少年穷。你现在还小,说不定过个两年,事业犹在我之上呢。 盘光和盘兴笑着点头称是。 可能是因为觉得他长得和汪直相似,这两兄弟也觉得这个小千兄弟越看越顺眼了些。 大当家,夫人和小主人来了。 就在此时,多多姑娘走到前厅通报。 在看到汪大当家搂着梅千张,还好奇地多瞧了两眼。 梅千张没想到今次来到汪府,居然真的会见到汪夫人,连心都忘记要跳动似得,竟是当场僵住。 那天在院子外面,他只听到里头传来女人柔弱的声音,家丁们就追了出来。他当即落荒而逃,都没见过那女子半眼。 所以,今天终于能见到她了么不 突然,梅千张后退两步,缩到了高会的身后。 不,他不想见她了。 万一那不是他的母亲,万一是他想错了呢? 会画梅花的人难么多,说不定说不定是另外一个汪梅氏画的那副画,被汪大当家得了,恰巧挂在汪家的园子里。 但是他们刚才不是也说了么,自己和阿直长得很像。 如果屋子里的那个女人不是他的母亲,阿直不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又何来的相似 不,即便她是他的母亲,他也不想见到她了。 见到她要说什么呢? 问她这年为什么不来接他,问她是否还记得自己么? 梅千张用力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咬得下巴颏都咯咯作响了。 你没事吧? 这个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的小贼爷,失魂落魄的样子把高会都吓了一跳,连他这样木讷的人都感觉出了梅千张的不对劲。 我 梅千张一手撑在高会的胳膊上,感觉自己都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他不该来的,他今天压根就不应该来问安。 不! 他压根就不应该跟着万大人来到浔州。 如果不来浔州,他至少还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梅花图,想象一下娘亲的模样。 想象出来的娘亲不会不要她,不会做了别人的夫人,做了别人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