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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绵将手中的花枝拿在手里晃来晃去,一刻也闲不下来,“爹娘从前说了,不可坏了规矩。” 男人听罢,身子瞬时僵硬,慢慢调整呼吸,道,“太子府向来不重这些,你开心便好。” 伊绵笑笑,凑过身去,她素来便是活泼亲切的女子,今晨看见前院的迎春花开得正好,便迫不及待地拉着雨棠和雨兰簪花,挑了一朵小小的鹅黄花朵插在发髻上,煞是好看。 “太子殿下,你瞧,早春到了,花都开了呢。迎春花那样娇弱也能抵得住春寒料峭,实在是令人敬佩。” 宁之肃斜晲她华美发髻上的小鲜花,似是没什么兴趣,回了句,“好看。只是如今才开春,你身子好了没多久,仔细受寒。” 伊绵的声音笑得咯咯作响,欢快无忧,“看着开春了,府里新做的裙子多是用花朵刺绣,我特别喜欢呀。” 男人看见她这样,咽了咽口水,放在身侧的拳头捏紧,好半晌才道,“喜欢便好,有什么需要的,告诉管家就是,或者自己去库房里挑。” “谢谢殿下!”女子眼睛笑成了一弯新月,唇色鲜艳得胜过娇花。 男人笑笑,甚是客气的样子,抬脚往书房走。 伊绵转过身去,迫不及待地对两个丫鬟道,“咱们下午去墨线居吧,据说掌柜的新调了颜料,京城里十分流行呢。正好最近想画画……” 男人回首看了一眼,女子扯着丫鬟的手撒娇,活泼得像是一只小燕子。 他进了书房,太医已候在里面。 男人每日必召太医前来问话,今日先去宫里,所以耽搁了。 太医战战兢兢朝男人跪下,双手颤抖着抱拳,对男人道,“伊小姐的身子表面上是好了,但高热整整十日不退,伤了脑子,这……这微臣无能为力啊。虽说用了许多药,可效果微乎其微,伊小姐自己也对苦药多有抗拒,太子殿下不若等伊小姐自己想起来,左右对身子是无碍的。” 宁之肃没有说话,朝阳的光辉从窗格处洒下来,男人蟒袍上的金线反射出摄人的光彩,偏那一张脸没在阴影处,让人看不分明。但可以想见,太子脸上是怎样的寒凉。 男人轻吐一句,“下去吧。”便轻易放过了跪下的人。 太医颤颤巍巍起来,明明只跪了这么一下,却觉得膝盖软得厉害,用手掌撑着大腿慢慢直起身子,嗓音想要强装镇定也做不到,“微臣退下了。” 男人挥手,不再言,反而拿起桌上的折子翻看。 待门关闭,书房寂静一片,只两名丫鬟候在门口,一名点了盘香,味道清甜馥郁,不是男人喜欢的木质苦调。 宁之肃不过轻微皱了一下眉头,门口候着的丫鬟便慌里慌张跪到了跟前,“太子殿下恕罪,这香是小姐送来的,说是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分享,所以奴婢才换了原来的香。” 宁之肃道,“下去吧。” 闻着那味道,男人终是定不下心,将折子扣在桌案上,忍不住分神,望向窗墉外。 太子府的景致极好,葱葱郁郁的树木,精心栽植的花草,只是一味按着宫中规制来,所以等级分明,少了些情趣。 但如今却是不同了。 宁之肃起身,负手站在窗墉处,看远处重檐大亭,假山奇石,错落有致,与景交融。 只是无甚特殊。 唯独开在墙头的几抹鲜艳亮黄,让人瞩目。它的花蕊在风中轻轻颤动,金黄的花瓣掩映在苍绿的花枝中。 男人想起从前看过的一本游记,上面记载了迎春花的种种效用,只是那味道却与花瓣的娇美不同,是极苦的。 宁之肃喉结滚动,薄唇紧抿,叹息溢出。耳边,似还回荡着宁之翼死那日伊绵的声音—— “我不会原谅你……” 第42章 男人走到桌前坐下,思绪飘回一个月以前—— 那时伊绵才刚刚醒来没多久,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嘴唇干裂,面色惨白,细细的手腕子一捏就会碎似的。 雨棠先发现伊绵醒,惊得丢了手中的药碗,去禀告太子。 宁之肃那时重伤未愈,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斩首了几个无能的太医,又派了人去全国各地寻名医,寻药。剩下的一些时间便是拿来处理政事。 苏库伦一战告捷,宁之肃威望空前高涨,恰逢皇帝身体衰微,一时成了实际上掌权的人,只待登基。 至于二皇子宁之翼,除了太后这样慈心的祖母,谁还记得他姓甚名谁,就连宫中的兰嫔都被康妃训得低眉顺眼,再不复往日的熠熠神采。 宁之肃自己顾不得身上的伤,听见伊绵转醒,跑去见她。 原本想着女子醒来该是怎样的疏离和愤怒,却瞥见一张畏惧的脸,清瘦的身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眼眶里分明有泪,想哭又不敢哭。 她身上的衣服尺寸一改再改,还是因着身子不好越发宽大。 宁之肃喉头酸涩得紧,伸手,慢慢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绵儿”,许是这样的小心翼翼让女子放下了些许戒备,她紧紧抓着身前的被子,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三皇子殿下。”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敢说话。 宁之肃阖上眼眸,深呼一口气又睁开,逼迫自己扯着唇角,尽力作出亲和的样子,“伊绵,你怎么唤我三皇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