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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南当然希望自己会是一个勇敢、坚定、完美的人,他一直在为成为这样的人而努力,但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他会心软、会犹豫、会退缩,有着各种各样的缺点和怪癖。他在这么多年的落差中艰难想通,连圣人都无法做到一辈子毫无瑕疵,何苦用严苛要求每日折磨自己。 他新的期望是他在徘徊中仍能前进。 可逃避是多么简单啊。 林南在之前可以放弃有好感的同学,现在可以放弃对着他表白的杜一庭,以后也可以拒绝其它人,他早就做好了一辈子单身的心理准备。 但林南又忽然产生了一种新的难过,凭什么啊? 好不容易止住泪,林南借着心生的不甘,回拨电话给杜一庭。 “怎么了吗?”杜一庭很快接了起来,低沉的嗓音中透着疑惑。 林南勉强自己笑了一下,想用一种很平静轻松的语气将话说出来,最终还是只能轻声说了一句:“我不舍得你。” 电话那头哑然了好几秒,杜一庭才说:“没关系,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林南轻声的语气给了杜一庭一点不好的预感,他用了一种轻松的语气想安慰对方却起了反作用。 林南没有说话,因为在刚才杜一庭说没关系的时候,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到宿舍了吗?”杜一庭又柔声问。 “嗯。”林南语气已经装不出来欢快了,只能抑制住不让话音带上哽咽,“没事了,拜拜。” 杜一庭好像还想说什么,林南难得地率先挂断了电话,任由眼泪淌了下来。 林南小时候倔强地很,被方娟用衣架抽到满身青红都不肯认错,遇到困难挫折也不愿意哭,哭的时候就偷偷躲起来,从小就没几个人看过林南掉眼泪的样子。 后来林南变了,束缚自己太紧,倒是希望自己想哭就哭,却哭不出来了。 所以现在在没有人的环境里,他刚好想哭,根本就不想压抑自己的心情。 只要控制着哭声不要扰民就行。 凭什么啊? 凭什么每次舍不得的人只有自己? 凭什么觉得难过的人都只有他而已? 杜一庭的事情是根导火索,引燃了林南心中在人际交往中受过的其它委屈。 陪伴他长大的母亲。 林南很小的时候,在外婆家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大晚上不睡觉,一直追问母亲爱不爱他,气得母亲打他打断了两根衣架。 林南边哭还边问,得到了答案还问,得不到答案继续问。 后来林南不会再问母亲爱不爱他,大概她爱他,却不懂表达。 童年玩得很好的同村小伙伴。 小时候两人一起满大街走街窜巷地疯跑,一起在沙堆上跑上跑下,一起在家里学着电视上的选手摔跤,一起买了鱼苗养金鱼和孔雀鱼。 林南刚学会自行车,载的第一个人就是他。 后来因为两人都搬家而彼此慢慢淡了联系。 初中才变得熟络起来的同学。 在他们热切地交往一段时候后,对方莫名其妙地疏远了他。 林南曾试图挽回,还给他买礼物,最后换来绝交的誓言。 过了好多年,对方在一次突然联系说那是因为觉得林南成绩太好了而感到自卑。 但当年对方在实验班,林南在重点班,实验班的师资、成绩都比重点班好,林南当时成绩也只是中上而已。 …… 林南深谙孤独的必然性,每个人都不过是生命的过客,可他仍旧会很难过。 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那些朋友都会变成过往。 他已经很努力使自己变好了,但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林南并不是一个热衷于交朋友的人。当往日的朋友随着时光逐渐远去,新的朋友也没有随之到来。 经历过的伤害一再上演,作为伤痕已经深深烙在他的身上,成为提醒他的警铃,抗拒着不靠谱不对等的感情。 如果每一段感情走到最后都是让人那么伤心,那林南宁肯不要。 有时真觉得这世上太不公平。 凭什么认识一周不到就敢对他表白? 凭什么每次告别后都能走得那么潇洒? 凭什么有的人可以对感情那么干脆利落,而林南拿不起放不下、大半夜坐在无人的树底下哭? 凭什么? 林南知道凭什么,凭自己的懦弱。 眼泪不住地向下流,林南剖析着自己的状态,真心实意地将那些虚无的过错全都揽到自己身上,用怪罪自己的方式建造起一身的围墙。 他改变不了别人,他在自虐中试图锻炼出一颗刀枪不入的心。 林南对杜一庭的好感起点太高,从一开始就在80分的位置,后来上下波动,总也掉不下来。 而杜一庭对林南的好感则是一步一步升高,某一瞬间达到了特别高的程度,所以表白。 林南对杜一庭有着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他喜欢林南温柔看向他的眼神,喜欢他身上流露出的奇妙的矛盾。 他的表白并不冲动,但现在看起来或许是有点让对方感觉到困扰了? 后悔吗? 也没有吧。 那晚杜一庭坐在林南身旁,原先平静的心毫无征兆地加速跳起来一阵,在他短暂的想象中,心脏就像是一滴水突然掉入热油里接着被蒸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