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1)
于是那个从小萌发的疑问,在道顿心里生长茁壮,附骨之疽般纠缠着他无法解脱。 为什么一定要有天赋呢? 官员会魔法也不意味能管理好城市,不应该是政治民生上的才能更加重要?会武技的商人又一定能赚到钱吗?又为什么家族里那些与魔法没有半毛钱关系的重要位置上,坐着的都是些只有魔法天赋值得称道的人呢? 明明我能想到更好的方案,让我做我能做得比那些、那些愚不可及的蠢货更好。 好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 为什么呢?道顿想不明白。 的确他借着给路西恩当陪玩的机会,抱住了家族里某个长老附庸的大腿留在了本家,为他出谋划策哄得他开心,帮他掌控住了满穗的生意把商会发展做大。 他努力了,他发誓自己拼了命地努力了。 那个人在家族里的地位不断提升,可道顿熟悉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他依旧只是个便利可替换的工具,廉价到路西恩把他要走的时候,他只花了十枚金币办了个手续,走得轻轻松松无人挽留。 道顿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因为没有天赋,他的一切在家族里的估价,最终只值十枚金币。 他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讨论这件事情,作为一个天赋本位制社会体系的受害者,他身边皆是这个社会体系的既得利益者劳伦斯要是没有天赋,管家的儿子怎么能有资格跟少爷们走进一个课堂,威廉姆如果不是天赋出众,行商的孩子最多当个家业尚可的小商人,哪里有触碰权利的机会。 甚至道顿是郡政府里唯一一个没有天赋的官员,他知道路西恩拿出帝都通过的升职文书时,比起劳伦斯这个前管家的正式升职,更多人震惊于他能够拿到那份升职文书。 哪怕他已经充分表现出自己的能力,财务部门,乃至于整个郡政府的每个官员都对他心服口服,被他再怎么折腾也不敢有半点怨言。 因为劳伦斯是个天赋者,天赋者通过任何形式实现阶级跨越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即便是跟天赋这桩事情没有半毛钱的功绩。 这就很没道理,但道顿又不知道该跟谁去讲道理。 而唯一似乎能理解他的处境,与他同样没有天赋的领主老爷 路西恩: 这个该怎么说呢 他挠了挠脸颊,鲜少地露出点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表情。 就算我真的能回答你的问题,天赋也不会凭空冒出来啊。 路西恩的回答虽然道顿听不到,但说实话道顿猜测的也差不多就是这一类的回答。 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法跟路西恩聊这件事,你要他怎么跟一个根本不纠结这事情,坦坦荡荡地把自己的弱点当成武器的家伙去聊自己的心事,路西恩只会觉得他奇怪,而无法跟他共情。 路西恩早在穿越过来当天就想清楚了,既然这个世界的价值体系就是这样,社会中上层几乎全部都是这个体系的既得利益者,阶级固化局势稳定几代内没有革命的可能性,那么比起思考因为这个改变不了的弱点会失去什么,不如想想怎么利用这个来获取更多的利益和优势地位。 跟道顿似的纠结来纠结去也没用啊,天赋又不会因为他多纠结自己长出来。 路西恩深深叹气,看完了道顿的人物小传,他愈发把购买心理疏导资料的迫切性提前,这一个两个的满脑袋童年阴影,现在工作压力又那么大,不未雨绸缪提前准备起来,将来要是真的搞出什么抑郁症狂躁症啥的,谁给他干活啊。 他有些发愁,愁得没法舒舒服服地躺着听吟游诗人唱小曲了,只好叹着气坐起来,看看自己的日程表,把之后宝贵的休息时间挪出一点,用来跟得力下属们谈心。 请允许他再次实名diss这个世界的垃圾医疗水平,魔法都发展到能搞灵魂附身心灵cao控了,怎么就不能在心理治疗领域多探索探索,搞得他想找个靠谱的心理医生都找不到。 唉 路西恩长长地叹了口气,叫吟游诗人换个故事接着唱,他可是快一个礼拜没有叫他们过来了,怎么的也得给他攒出个五万十万的存稿,七八个能拿来表演的短篇故事了吧。 他手底下的作者可没有拖稿这一说,外头可还都等着新故事排练上台呢,维尔维德也就春狩季能热闹几个月,可以在集市上集中上演新剧目,增加法律普及的覆盖面,等过了这段时间平民各回各家,再想弄就得联动着搞三下乡工程了。 三下乡是路西恩的明年计划,他现在手里能用的人太少,得先招到足够的苦力给他干活,他才能去约伊莱诺主祭谈让光明普照乡间的慈善事业。 唔,既然集市上都要演新剧了,给他的招人大计打个广告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冒险者里也有不少潜在的人才可以挖掘,而且浪迹天涯惯了不太有什么落叶归根的思想,给的够多他们绝对愿意在维尔维德落户安家。 路西恩这么想,便光明正大地要求吟游诗人们在作品里给他插播硬广,确保郡政府诚招人才待遇优厚的消息,在春狩季结束前传播到每个冒险者耳朵里。 吟游诗人板着一张被生活的凄风苦雨摧残过的脸,再不见当初指着路西恩慷慨陈词的斗志。 行,可以,您说的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道顿:他妈的,为什么 路西恩:什么为什么,干就是了 所以路西恩是领导(bu) From.今天也在绝赞加班中的玫玫 第62章 道顿今天提前下班了, 这简直惊呆整个维尔维德郡政府。 虽说郡政府并没有什么上下班定点打卡的制度,工作时间自由活干完了就行,但以郡政府现在的工作量, 天黑之前站起来走人都可以算是早退。 而且要知道他们的财务部长道顿可是跟劳伦斯不相上下的加班狂魔,一个月里二十五天以上睡在办公室里, 不睡办公室的几天基本也是在外巡查睡旅店或露宿, 仿佛自己在维尔维德没有家。 道顿这里得说了,他在维尔维德还真没家。 他没在维尔维德置办房子,来时就拎了个手提箱轻装简行,安娜在罗勒斯庄园给他安排了一间客舍, 他把东西一放就再没搬走过。 罗勒斯庄园最不缺的就是空置的屋舍,毕竟要是来了客人, 让个人住在主宅的客房里可不够尊重,仿佛偌大的庄园建不起额外几幢小楼待客似的。 只可惜路西恩没有邀请一堆客人过来度假或者狂欢的爱好,那些精致奢华的屋舍就只能长期空着了。 道顿听劳伦斯讲过, 之前路西恩还没来, 罗勒斯庄园属于卢瑟斯殿下的时候,这座庄园会时不时租给某些需要撑场面的小贵族或心血来潮跑来度假的富豪, 而那些空置的客舍则是比卢瑟斯更早的主人所建造, 那时候庄园总是彻夜欢歌车水马龙, 客舍明亮的灯火将庄园映得恍如白昼。 当然, 支撑那样奢侈生活的花费也是巨大的, 那家又不是什么善于经营的设定, 坐吃山空了没多少年之后,就不得不把庄园跟里面的佣人一起打包卖了出去,用来抵偿他们欠下的巨额债务。 当时还没成年的劳伦斯也在打包品之中,他签下的契约年限很长, 违约的条件也很苛刻,以至于当庄园三番两次转手的时候,他没有任何选择离开的权力,只能如同庄园的附属物一般跟着转手。 劳伦斯并不忌讳和同僚们聊起这些,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坦诚到几乎没什么秘密的人,只不过那样的过于坦诚,反倒像是在欲盖弥彰地遮掩什么更深层的秘密。 而与劳伦斯恰恰相反,道顿是从来都不聊关于自己事情的那个,但凡话题沾到了边就会被他轻描淡写地敷衍过去,谁也窥探不到他心里想的是什么。 威廉姆:我总是因为过分正常而与他们格格不入= =。 但威廉姆是个好人。 他不明白自己两个同僚心里到底再想什么,不妨碍他体贴他们少见的失态无状,不论是劳伦斯一声不吭就自觉早退还是道顿聊到一半突然下班,他都能微笑着表示理解,并自己出去骑上马吹吹风免得情绪上头。 在他骑马绕了第三圈,看到道顿拐进一家酒馆的时候,愈发对自己反反复复地自我催眠。 工作嘛,不就是这回事,生什么气啊,不值当,不值当。 道顿走进了一家酒馆。 酒馆街上随便的一家酒馆,随着春狩季的到来,冬季萧条闭户的酒馆街又焕发了生机。 这里是离春狩集市最近的镇子,不少冒险者喝腻了餐摊上的寡淡浊酒,又赚了点钱,就会成群结队地到镇子上来换换口味来点好的。 为了防止冒险者酒后闹事,最近治安队的巡逻都加强到了一天三次,酒馆聚集的街上更是有治安官驻守,时刻准备把撒酒疯和闹事的家伙绑了扔小黑屋里醒酒,第二天还得交足罚金才能放出来。 交不出的也没关系,领主老爷的矿上正缺劳工呢。 有了治安官的震慑,酒馆街的秩序比之前要好不少,道顿跟在路上被他随机选中的冒险者后头,他们进了哪家酒馆,他也就跟着进了哪家酒馆,都没有抬头看看店家的招牌,再门口张望一番里面的布置。 平时道顿会习惯性这么看一看的,从招牌和布置他就能推测出店家的口味如何,进而规避掉口味不佳的选择项。 花了钱还不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会让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幸好,这次他盲选的运气还不错,酒馆里不至于肮脏油腻得叫人倒胃口,桌子是擦过的椅子看着也能坐人,一进门酒馆里的伙计就笑着迎上来,招呼他在空位坐下。 酒馆街上的酒馆,能有这水平就可以称得上是好店铺了。 不用。道顿谢绝了伙计的引路,指了指角落的一个位置,我坐那里就行。 不等伙计回话,他已经大步走了过去。 诶?可是那边先生?先生?伙计在后头试图拦一拦他,又不敢对这位官员老爷伸手。 没事。道顿施施然在椅子上落座,指了指对面抱着酒杯趴在桌上的人,我们认识的。 道顿三言两语打发走了伙计,又给自己点了一杯热麦酒,等候着的时间里道顿撑着下巴,伸手戳了戳对面的人,上班时间出来喝酒可不是好事情哦,我尊贵的托斯耶夫老爷。 这一头金灿灿的毛,显眼得他想装看不到都困难,本来计划好了自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喝酒都不得不出于同僚情谊过来瞄一眼,看看这人是不是醉死得彻底可以放置不管。 劳伦斯托斯耶夫老爷被他戳得哼唧了两声,下意识逃避现实地把脑袋往臂弯里藏,只是到底没有醉得完全失去意识,勉强半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是谁这么没眼色,又像是嫌弃道顿聒噪,闭上眼挥了挥手赶人。 喂你怎么这样啊。被中阶武者没轻没重地一巴掌打在手上,道顿不禁吃痛地嘶了一声,深感自己就应该在看到劳伦斯那头金毛的下一秒转身出门换一家店。 下属眼里他或许是因为突然升职太高兴了才会提前下班跑出来喝酒啥的,可要真是因为这个,他宁肯在办公室里多干点活,好让自己兴奋过度开始飘地脑袋冷静下来。 他会跑出来,只可能是因为不怎么高兴,情绪已经累积到了影响工作效率的地步。 道顿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干活干得好好的突然开始回忆过去,可一回忆起曾经的一堆破事他的情绪就无法控制地低落到底,完全不想跟同僚应酬也不想见到任何自己认识的人,满脑子都是找个角落自己一杯一杯想怎么喝怎么喝,放着他别管才最好。 这样万一他醉得厉害情绪控制不住发泄出来,第二天醒酒了也不会太过难堪。 哦。 道顿又看了看抱着酒杯试图把脑袋埋进桌子里的劳伦斯,懂了。 行,都是他的错,是他多管闲事脑子有坑,不该这么有同僚情谊。 伙计送上来了他点的热麦酒,道顿端起酒杯咕嘟咕嘟一口气闷了个空,站起身捂着喝太猛有点晕的脑袋拍了拍,又忍不住手贱地揪了一把劳伦斯的头发。他看这头漂漂亮亮的金发不顺眼好久了。 少喝点,喝完了至少喝两壶热茶再睡。道顿打了个酒嗝,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明天还得工作,喝得宿醉有你好受的。 劳伦斯埋在桌上的脑袋动了动,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句。 同僚情谊尽到了,道顿就心安理得地拍拍屁股准备出去换一家找酒喝,最好安静一点没什么人,角落的位置足够角落,伙计也足够有眼色不会多嘴多舌过于热情,能让他跟劳伦斯一样放松地脑袋一埋假装自己是个死人。 道顿扭头。 道顿转身。 道顿的鼻尖撞在了冷硬的盔甲上,撞得鼻子一酸,眼睛泛出点生理性的眼泪。 他抬起头,对上了威廉姆热情洋溢到有点扭曲的笑容。 你也来喝酒!威廉姆重重拍在他的肩上,硬是把道顿又给拍得坐回了椅子上,啊!劳伦斯也在!你看这不是巧了嘛! 威廉姆露出大大的笑容,从旁边拖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来来!别客气!难得我们能凑上,今天一起走一个! 威廉姆是个好人。 威廉姆体贴同僚的小情绪。 跟威廉姆拉着背着他偷偷聚会喝酒的同僚灌到趴在桌底下哭有关系吗?! 作者有话要说:道顿:他妈的,为什么【捶地】 第63章 其他人在喝酒的时候, 信鸽落在了路西恩的窗台。鸽子拍打着羽翼轻轻啄了两下紧闭的窗户,同时机敏地左右顾盼,像是随时可以飞起离去 路西恩挥退了想要上前驱赶的女仆, 他看着那只小声咕咕的鸽子,露出了夹杂着期待与喜悦的笑容。 鸽子被女仆惊得高高飞起, 远近徘徊地绕了两圈, 即便路西恩打开窗户它也不肯太过靠近,停在树枝上用小黑豆眼仔细打量路西恩,辨别这是否是它要寻找的人。 路西恩也不着急, 耐心地趴在窗边等着鸽子飞来, 他看见了挂在鸽子腿上的信筒,小小的大概只能塞进一张短笺, 他不由猜测信筒里面会写着些什么, 便忍不住露出了一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