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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必定会伤透人心,但长痛一向不如短痛。 果然范文轩不再说什么了。他们肩并肩走入那扇法定的离别之门。 谢冬芽对婚姻从来不抱期待,如果不是她需要给予一个基于她个人欢愉而诞生的一条小生命的合法权利,她是绝不会给自己建立婚姻关系的机会。 她一直坚定着这个想法的。 可是,在解除这段婚姻关系的瞬间,她抬起头,看到办事员背后的玻璃窗上,映照着的自己惶惶的脸。 自这扇离别的门走出去之后,范文轩负责范文轩该负责的,谢冬芽负责谢冬芽该负责的。 开放式的关系,就是要给双方选择上的自由,不应该互相纠缠着共赴泥潭。 这就是最准确的决定,谢冬芽不断不断在内心说服着自己。 只有离婚以后,游戏才能重启。 谢冬芽很快和王康康合作了一部生活剧,情节狗血低俗,收视凯歌频奏,给叔叔的公司赚了七八百万利润,重拾了士气。 这代表着这个决定很对。 范文轩签了个编剧约,预支了稿费为范有岁赔偿给受害人,并且安顿了他们母子的生活。 这也代表着这个决定很对。 范恩祖彻底从谢家生活圈消失,他在谢教授葬礼上不体面的行为,最后只遗留成谢家亲朋好友私底下窸窸窣窣的耳语。耳语伤害不了任何人。 这更代表着这个决定很对。 一年以后,谢冬芽从来剧组探班的范文轩口中得知,范有岁身体痊愈,已经开始了新的工作。 新的游戏关卡一关关在往前过,而且每一关都完成得不错。 只是现在再回想,最难的那一关,的确是一个又一个的漩涡,一不留神就会没顶。 虽然谢冬芽是个只顾往前看的人,早就习惯把人生过成攻克关卡的战斗,但是现在看着眼前的范有岁——自己当年面临的诸多漩涡中的一个,要说没有一点点的感慨,那是假的。 只是,这几年,范文轩负责的范家诸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里。可就是这几天,离了奇的,居然陆续冒了出来。 谢冬芽没和范有岁打过什么交道,只从范文轩的只言片语里,分析出范有岁这个人,应该也是个老实人。 她稍稍放下戒备之心,温和而礼貌地笑笑,开门见山地问:“老三,你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范有岁拘谨地坐在她的对面,手里捏着一只老式公文包,点了点头。 他打开了公文包,从包里拿出了两个透明文件袋,并列着放到了谢冬芽的面前。 透明文件袋内,装着的是营业执照。 谢冬芽不明所以,也就很礼貌地没去仔细瞧,只问道:“这是?” 范有岁收回双手,交握在桌前,像个乖巧认真的学生一样。 “我们老家很穷,早些年本地人想要发横财的除了去抓穿山甲偷着卖,也想不到什么发财的法子,特别是我们村。大哥是村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还念到博士的人,别地儿的博士大学生都被当成秀才,在我们那儿,想占他便宜的人更多些。” 谢冬芽没有和范有岁深谈过,这时候才听出他说话的声音和范文轩实在很像,低低沉沉,平平稳稳,也认认真真。于是她没有做声,静静地听下去。 “我当年逃去东莞找我妈,是因为少不更事,帮人走私穿山甲打过下手,公安来抓人。大哥又是汽车又是火车,把我带回去认罪,因为没成年,被教育了一顿,倒也没判我。大哥说,要赚钱就得踏实去赚,所以我就留在我妈那儿跑货车。我不像我哥,能读书,能当笔杆子。我妈常说我老子是祖坟冒了青烟,才生得出我哥这样的人才。但也因为他是人才,他受的事儿就得比旁人多些。 “我出车祸后,大哥照顾了我一年多,后来伤好了,我也不知道该干嘛了,成天就想着是不是死了啊,别给他和我妈添麻烦了。那时候没少麻烦大哥,他两地奔波的把我从死里又救回来。为了我和我妈的生计,他想了不少办法。后来呢,他和他朋友给咱们省拍旅游纪录片,认识了几个茶农,就帮我和我妈盘了一个茶园,找了茶农还有做电商的教我们种茶卖茶。这两年气候好,我们茶园收成很好。我妈收拾了老二和老四过来帮忙,我老子那里……早几年他瞎闹腾,身上也落了点病,反正他现在看我妈眼色过活。没我妈发话,他也不敢瞎跑。” 谢冬芽呆愣着,涩涩地说:“你哥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范有岁面露愧色,“哥常说他对不住你,家里重担都在你身上。我们家这些破事儿,不能再烦你了。我妈说,当年为了我车祸那事,你俩才离的婚,害得小可可打小爸妈就分开。” 谢冬芽忙摆手:“不不不,我们俩离婚,不是因为你。” 范有岁道:“嫂子,你真像我哥说的,人太好了。咱们那儿,像我妈说的,穷山恶水出刁民,我那老子,就是欺负惯了你和我哥这样的好人。”他憨厚地搔搔头,“我今天过来,是知道老二和老四又来烦你。这两年老四被老二撺掇着,做白日梦想当明星,他俩不敢找我哥,就想找你去,跟老头子当年一个样。老四在你们家碰到你,就跟老二说着你好像还挺容易说话,两人瞒着我去寻你,我就知道要给你添麻烦了。怪我,没看好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