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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郁闷、不解,可是没谁能给他一个答案,或者一个选择。 整个晚上,郑岚没有睡好,临到天亮了才休息了会儿。 于是早上去晚了,外婆已经醒了,他推门进去,竟然还看到了裴宴。 心下顿时一怔,郑岚站在门口,忽然不会动了。 直到裴宴朝他招手,唤他:“怎么了?过来坐。” 郑岚这才敛了神色,走过去坐下,闻见一阵食物的香。 “给你带的早餐。”裴宴将餐盒打开来,里面装了一人份的食物,都是他爱吃的。 他见外婆瞅着他俩,明明饿着,却推了推,道:“我现在还不饿。” 裴宴轻微地皱了下眉,也不强迫他,关了盒子。 “裴宴好早就过来了,我刚醒没多久就看见他。”外婆又是清醒的状态。 这回郑岚却仔细看着她的眼神,想知道那笑容到底是不是假装的。 可是一切自然得很,外婆这时又像是真喜欢裴宴。 郑岚拒绝了裴宴一回,他好像就明白了,也陪着他做戏,接下来说话做事都离他有了些距离。 郑岚心里不太舒服,可一切还不是自找的。 聊了一会儿,裴宴说他要走了,郑岚起身送他,正好遇到宋美清过来。 关门时,他听见她展了轮椅,问外婆要不要出去走走。 两人一路沉默地出了电梯,一直走到病房外的花园里,裴宴才忍不住牵了他的手。 “我要走了。” 郑岚垂着头,半晌才靠过去,空着的手环抱他的腰,依赖地在他肩膀上贴着。 “我知道,我会想你的。” 裴宴满意了,一早上的冷落仿佛都成了空气,只有眼前人最重要。 他抱紧了些,贴着郑岚耳垂,和他交代:“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回学校之后我不会太忙,有空就给我打电话。” 郑岚又保证,“我知道了。”裴宴哼了声,说:“我不太相信你的知道了。” 郑岚也明白他信誉欠佳,无奈地哄:“我不想让你太累。” 眼看又要旧事重提,裴宴及时打住,珍惜这么一点最后的时间,埋头吻他。 回国之后的所有事情都混乱而匆忙,假期不像假期,倒像是加班,可是没办法,谁都身不由己,你一次我一次的抱歉。 裴宴亲够了,又揉揉他的头发,呼吸沉重地说:“希望回学校之后,都是好日子。” 郑岚嗯了声,看裴宴抬手看了眼表。 “是不是要走了?”他被从怀抱里松开。 “他们在外面等我了。”裴宴往外一指,人都不在怀里了,手还拉着,好像分不开一样。 “我知道了,”郑岚一点头,放了手,又朝他挥挥,“一路平安。” 裴宴看他勉强笑着,觉得那笑容比哭还丑,叹了口气,又靠上来,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他深情地望着郑岚,手掌抚摸他的脸颊,“宝贝儿,我爱你。走了。” 郑岚低头嗯了一声,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 裴宴转了身子朝外走,郑岚抬头看他的时候,像回到那天放花灯的河边。 满心欢喜地出门郊游,陪伴的人却突然离场。 他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同裴宴分离,都有一种要永远分开的错觉。 好像那种要永远分开的结局,在不远的地方等待他们。 忽然身后传来惊呼声,郑岚回头去看,那住院部楼下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应该是有人出事了,他走过去想看看能不能帮忙,却见那人群中央,倒在轮椅上的老人竟然是外婆。 脑子里仿若闪过一道白光,郑岚冲上前将老人抱起来往里跑,被赶过来的医生和护士接到病床上。 轮子在地上飞快地转动,郑岚眼睁睁地见外婆被送进了手术室。 宋美清在他身后喘着气跑来,郑岚冲过去,问她:“外婆是怎么出事的?” 宋美清奇怪地看他一眼,郑岚浑身颤抖着,眼泪快要下来:“说啊!” “我推她出来,见到你们……但是你外婆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异常,后来那人走了,她才突然昏过去了。” 听到她原原本本把话说出来,郑岚只觉得天旋地转,一个没撑住,跌在一边冰冷的椅子上。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他劝说自己冷静下来。 不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走廊上空气安静得可怕,郑安也赶到了,却没有人说话。 郑岚像丢了魂一样坐着,眼神直愣愣的,只盯着那间手术室。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又下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而郑岚手机响了一声,他没看,但是知道应该是裴宴发来的短信。 他该上飞机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市内机场,一架波音客机在跑道上飞驰,轰鸣声中飞上天空。 裴宴还在为没有收到郑岚的回信而惴惴不安,他很少会有这种心慌的感觉,抓着座椅边的扶手头晕眼花。 同一时间,手术室的门口,郑岚没能被父亲架住,滑坐在地上,头抵着冰凉的壁砖,眼里只有走廊顶上一盏盏白炽灯的光晕。 一张纸轻飘飘地落在一旁。 那是医生给的死亡通知书。 生命如同白纸上几个黑字,一落笔,就消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