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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感叹着,仿佛感同身受。 人心里的世界是藏不住内心的情绪的,也许是都少了那一层躯壳的保护,一不小心感情就会流露。桑宁捕捉到他的情绪,追问:“你也会觉得寂寞?” 那只魅微微苦笑着看向她,并没有否认,“也许是寄居在人心里太久了,连我都越来越像个人了……” 这句感慨桑宁一点也不赞同,这么眉头不皱一下就夺走那么多人的魂魄,是人类能干出来的事儿吗?她承认人是自私的,为了自己也许有时候会无视别人的死活,但真要下手去杀人,几个人能做得到? 她终究相信人是有人性的。 她的不赞同都摆在脸上了,那只魅看到似乎也并不在意,毕竟自己做的事情摆在那里,作为一只妖怪本来可以根本不用在意一个小小的人类女孩怎么想,但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他居然开口解释:“——如今就算我说了也许你也不会相信,本来我的确想要履行结婚时的誓言,像一个人一样,随着那具身体生老病死,不再寻找新的宿主。这是很久以前作为一只山魅的我根本想都没有想过的。” 他的目光开始放远,在这里没有所谓的时间,他也就淡淡的慢慢的回忆着—— ——很久以前我只是一只普通的山魅,连一个具体形体也没有,就那么借着山林里的灵气凝聚而成,整天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偶尔作弄一下进山的人。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山林就不见了,那里被人类开发了,我们只能下山来,无所栖息,开始寄居在人类内心里。见识了那么复杂又细腻的人心,真的跟妖怪完全不同,不管那些丑陋的还是美好的**都是让人舒服的所在。 ——我就这样一个一个躯壳更换着,有时是活人有时是死人,有时用上几年有时只用几个月,一开始的时候,的确从来都不曾珍惜的使用过,坏了一具也无非是再换一具。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就不再频频的更换躯体,也不再强取豪夺,捡到一具躯体就陪着它寿终正寝,再慢慢的寻找下一具。 ——我就这样混在人群里生活着,不与人深交,也没有牵绊,这样的生活虽然平淡漫长,但对于习惯深山老林的山魅来说也许刚刚好。 ——就只是,慢慢的,开始觉得寂寞。 ——真可怕啊,那种孤独的感觉。在当山魅的时候即使独自飘荡几十年几百年也不会有的,最多不过是有点无聊,但在人心里不过几年十几年就像是要把人逼疯。 ——我也想过像其他人类那样找一个大家庭一起生活,但无论如何却都清楚的明白,他们的寿命太短,一起生活也就意味着要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去。何况聚散无常,就算是一个父母生下的兄弟姐妹,也迟早有一天要各自分开,生下的孩子长大也有离巢的一天。能互相陪伴到最后的,只有夫妻。 ——在遇到她之前,我从没动过娶妻的念头。 ——对人类来说,那是个很严肃的责任吧?可是我不是人啊,我不懂人类的情爱,也许一辈子也没办法爱她,这样要怎么娶一个人,占用她的一辈子? ——遇到婷婷的时候,我只是顺手救了她。那时候我受了伤,但是不能去人类的医院,因为当时那具身体已经跟我同化了,体质受了影响,伤势的复原方式跟普通人完全不同。所以我只能让她把我藏起来,等伤一好就走,本来只是这样,不该再有联系的。 ——可是我忍不住回去看了她,因为她实在太寂寞了,那么小一个女孩全身都散发着寂寞的味道,我实在是不忍心放着她不管。直到她说要嫁给我,我猜知道我错了。不想靠近,就不该在她寂寞的时候占据她的内心。 听到这一句桑宁的心像是狠狠地被刺了一下——不想靠近,就不该再她寂寞的时候占据她的内心。 魅是最擅长蛊惑人心的,她知道,但她一字一句的听下来,却只觉得这只魅反而比人更像人,他的很多观念,连人都不会去坚持的。 那只魅看向她,像是一眼看穿她的内心,话锋一转,“你和她像,并不是像在那份倔强,而是散发出来的寂寞。你和她一样……” 一下是刺痛两下是心惊,桑宁已经瞬间清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能被这只魅带着走,露出破绽的结果只会被对方蛊惑。 她心里戒备起来,即使被戳中也要自欺欺人死不承认,把话题引回了正轨——“那你为什么要附在她身上?为什么连自己的身体也不要了?” 他们都清楚,那具躯体被警方带走,即便以后还能想办法拿回来,恐怕也已经腐坏不能用了。他的誓言无论如何也守不住了。 那只魅的目光重新投向女人内心里的一幕幕回忆,继续缓缓说着:“虽然是这种情况之下,但你也算是我们两个一路走来唯一的见证人了。我也不希望这一切在你的认知里留下什么污点。我的确是一心想守住这个誓言的,也做好了她会先一步离开我的心理准备。毕竟即使跟宿主同化作为一个人来过一生,我的身体也比普通人会更健康长寿一些。我只想着即使她老了,病了,我也会照顾她到最后——可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他略略停了一下,压抑了一下情绪才继续说,“她才四十多岁,我们结婚还不到十年,不该是这样的——我以为我看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能够接受人类的生老病死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天我才知道我做不到。即使她会走在我前面,也不该是现在,不该这么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为了自己爱的人能够活下去,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去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