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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兽丑脸一惊:“这怎么能行?你你你,你不能去!天雷会劈死你的。” 流光跳下来张狂地笑:“能劈死我的天雷还没有出世呢,你不用管了,还完了债我自会回来。” 巨兽想了半晌,丑脸上光秃秃的眉峰耷拉下来,虎爪咔哧一声扣进冰层,眼睛一闭道:“不行,我拼着和你打上一架也绝不能放你出去,反正元君娘娘回来发现你不见了,我也难逃看守不利之责。” 流光不再废话,宽袖一抖,小斧握于手中,大喝一声:“丑八怪,来战!”甩着斧头就冲了上去。 女子的呼喝和巨兽的嘶吼震得昆仑山雪扑簌簌滚落,广袤的冰原上一团混沌由东至西急速移动,瞬息千里。天空中异象频频闪现,时而是一柄镌刻着古老纹路的金色巨斧,时而是一只嵌着冰箭的狰狞利爪。金乌缩头,飓风骤起,万年冰川在不停地震动,仿佛下一刻就要坍塌。 不知打了多久,巨兽仰天怒吼,一掌将流光拍飞,随即疾风般追上了她尚未落地的身躯,遮天蔽日的巨型虎爪从天而降将她按落,牢牢桎梏于掌下。 “吾乃上古神兽,打不过你?”丑脸龇牙咧嘴,看着趾缝里奄奄一息的瘦小女子,狞笑道:“哪儿也别想去了,老实呆着吧!” 女子偏过头看着它猩红的眼睛,虚弱道:“又丑又傻,也不知元君娘娘怎会收了你这个废物。” “你说什么!”巨兽战意未消,恶气又起。 女子举起手里的小金斧,冲它诡秘一笑,“大傻子,你瞧。” 巨兽惊诧莫名地看着小金斧虚化,透明,直至消失不见,而脚下的女子亦然。 它慌忙抬起脚,眼睁睁看着女子身躯渐渐隐没散化于风中,只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声:“一个化身都能跟你打上一天,你说说你是不是废物!走喽,别想我!” 风雪依然,巨兽愣在原地,许久之后发出了咬牙切齿的吼叫:“流光!”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昆仑数日,人间十年。垂髫幼童长成少年,初嫁新娘做了母亲,寒门学子们或金榜题名或泯然于众,朝廷栋梁们或肱骨加身或抄家灭族。有人生,有人死,有人身心清明地希冀未来,有人污秽满身地苟延残喘。 于凡人而言,能好好活着,便是一件很难的事了。其余诸如富贵,权势,机缘,安康种种,皆是运势。司命手中的一杆笔,可写尽红尘事,却也写不来一个人的运。运来不可阻挡,运去无力回天。 烟雨飘摇四月天,流光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一座颓败的府邸门前,黑漆大门斑驳不堪,四十九颗铜钉泛着灰绿,早已没有十年前那般光可鉴人。她仰头看着空荡荡的匾额处,轻轻叹出一口气来。 又是百多条人命,背的债务越来越重,真是令人头痛。已混过八世,若是继续困在昆仑放任神魄自生自灭,九世一满即刻返回九重天,等待她的绝不会是历练圆满结束的庆功宴,荒川千年游倒是很有可能,这一点她早有觉悟。 打架她不怕,怕的是没人跟她打架。昆仑好歹还有个丑兽逗逗闷子,九归荒川却是一块缚灵死地,荒,寂,阴是它唯三的特征,被关过一次的滋味千年不能忘怀——进荒川,毋宁死。 上一回元君娘娘跟她说,九重天正有人等着看她笑话,等着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荒川二进宫头衔获得者的出现……太气人了,她怎能如了这些小人的意!所以轮回必须暂停,待她还完之前的债,老老实实把这最后一世对付掉,再风光回去揍得小人们跪地求饶。 可是还债,好像也不容易。 都说功德这玩意儿可偿世间因果,她从来只有羡慕地看着别人金光闪闪的份儿。按说自打她开智以来就经常做好事,怎么身上半点功德都没有呢?那些小人装模作样懒散无为,偏偏都比她功德多,尤其是玩红线的那个老小子,常常喝醉了乱点鸳鸯谱,竟然就快攒满第七个金身了……天道何其不公啊! 和风细雨吹湿了裙摆,流光愁了一会儿就不愁了,管他呢!一日不身死就一日不回九重天,在哪里做好事都是做好事,长长久久做下去,必然有一天会积够还债功德的。 从西城到东城距离不近,流光也不着急,举着伞慢悠悠地边走边看。看一会儿街边酒楼门口店小二招呼客人;看一会儿披着蓑衣沿街叫卖的货郎;看一会儿拉着驴板车送货的苦力;又看一会儿绣坊门头上挂着的五颜六色的垂绦,饶有兴致。 这是她第一次真身入凡界,与神魄回归后雾里看花的接受凡间记忆很是不同。 轮回八世,元君娘娘不止一次问过她可有感悟,没有!那只是她三个神魄中的一个,放去人间体验轮回生死罢了,能有什么感悟?几段人世经历在她漫长的生命里连滴水入海都算不上,如何能妄图使她得到感悟? 只不过她的神魄即使沦为无知凡人也依然浸染了她的脾性,好几世没能按照命录安排的人生从始至终,中途总是出些意外,致使她不得不背上沉重的因果债务。 这一世顺风顺水富贵终老命,没有岔子,没有意外,本可以扳回一城,给她的历劫黑历史稍微洗一洗白,谁知左等右等,终老那天迟迟不来。恰好几百年不挪窝的元君娘娘这几日去了南海,她此时不收回神魄逃出昆仑,待娘娘回来再无机会。 想到此,流光磨了磨后槽牙,司命!这一世没给她编造跌宕起伏的人生难关,却引发了个招人嫉妒的异常寿数,真不是个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