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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骞面色大变,倏地站起身来,右手不自觉地握紧刀柄:“你!” 他想过见面后能找出蛛丝马迹,找到了之后怎么办,尚无主意。却怎么也想不到此女爽快如斯,坦言相告。 流光微笑:“我说了实话,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再去告一回皇帝,说佟家还有一个女子成了漏网之鱼,让皇帝把我抓去杀了,给你们凌家的罪孽多添一笔?” 凌骞面孔煞白:“你知道我是谁,昨夜故意与我相见,你想...你想做什么?” 谁故意啊,巧了么不是?流光漫不经心:“如果你是我,你会做什么?” 凌骞愣了半晌,眼睛里涌起伤痛,低道:“你认为是我祖父恩将仇报,负了佟将军,天下又有谁不这么认为呢?报仇,理所应当,理所应当。” 流光把佛珠甩来甩去,啧了一声:“听你的意思,这件事还别有内情?怎么,你祖父是冤枉的?” 凌骞沉默不语。 流光哼笑:“我知道,是皇帝逼他干的嘛。” 凌骞一震,急忙阻止:“佟姑娘不可妄言!” 从佟家人嘴里听到这句话,他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是涩是苦。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虽然一门武将,但他不喜武,从小偏爱舞文弄墨,祖父和爹也不逼他,六岁就将他送进了学堂。读了几年书,正准备考童子试的当口,祖父突然升官,举家进京。他搬进了更大的宅子,拥有更多仆从,进入国子监与世家公子们成了同窗,日子越发富贵。 富贵是富贵了,可他一点也不开心,同窗们当面彬彬有礼,私下却敬他远之,国子监里的博士祭酒总是对他很冷淡,他甚至能从那冷淡里看出一丝厌恶。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回家问父亲,父亲说,文人清贵,最看不起打打杀杀的武将。 是这样吗?随着年龄增长,阅历增加,他知道父亲是在敷衍他,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真相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 参加会试的第一天,他与邻号的外地考生交了朋友互报家门,第一场考试结束,那考生要求换号,帘官问他可有正当理由,考生指着隔壁的他大声说,羞与忘恩负义卖主求荣的凌氏同监! 他没有继续考下去,落荒而逃。那一年他十七岁,回家与祖父长谈后,弃笔从戎。 祖父说得对,最底层的军营是块净土,没有歧视,没有倾轧,没有窃窃私语,也没有人关心他的背景,他在这里找到了久违的轻松宁静。如果可以,他愿意永远做个小小副尉,在远离喧嚣的边城练武守关,再不回京。 送父亲和自己来到渝城,或许是祖父刻意所为,所以他每每巡逻走过大将军府旧址,都会停驻脚步呆上片刻,默默在心里替祖父说一声对不起。君命难违,诛人,更诛心。 此刻面对佟家人,他能说什么呢?说此事确乃圣意,与他凌家无关?读了书才知这世上还有一种风骨叫做以死明志,祖父的矛盾懦弱,救了全家人的命,却将凌家推入另一个深渊。他羞愧,羞惭,说不出口! 流光支着腮,挑着佛珠晃晃悠悠,看凌骞的脸短短时间变幻了好几个颜色,暗暗发笑。以前听弥罗宫里的仙娥私下议论,说凤玄圣君是九重天第一美男子,比众人交口称赞的小帝君犰离还要美上三分,她对此不能苟同。长得怎么样先不予置评,单论战力,犰离暴揍过妖族太子,打败过灵岛圣女,单枪匹马杀入魔界,把一个什么什么护法挠得满脸开花,还是唯一一个跟她打架不落下风的好汉。凤玄呢?从她开智起,就没见凤玄打过架,但凡九重天平叛息乱,必是芙荼上神领兵冲锋,凤玄弟弟从来都只会躲在仙府里修啊修,修到大罗金仙了也没出过一次头。 美男子,不会打架算什么美男子!以后上了界又怎么帮芙荼上神抢地盘? 流光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算了,功德与打架,他们互相帮助吧。历劫之后的记忆仍会保留,盼着回去后他能念她一片催人上进之心,为她挡下小人们的攻讦。 凌骞沉默了很久之后,双手抱拳:“佟姑娘,擅闯家门很抱歉,在下这就告辞了,对...对不起。” “慢着。”流光歪着脑袋去看他低垂的眼,“你不抓我送给皇帝邀邀功吗?” 凌骞脸涨红了,艰难道:“佟姑娘说笑,多谢姑娘坦言身世,在下...在下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一定不知道,其实我,才是皇帝最想要的人。他这么多年杀人灭门拐带幼童,目的就是为了找我。你把我送到他面前,这个天下,他可能都会分你一半。” 凌骞悚然,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姑娘何出此言?” 流光笑眯眯:“抓不抓?” 凌骞轻轻一摇头,没有犹豫。 流光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不会以为你不抓我就会念你的好吧?凌寒春诬告佟氏,板上钉钉众人皆知,说说看,你们凌家打算怎么赔偿我?” 凌骞一愣:“姑娘要什么赔偿?” 流光理直气壮:“你家害了我家一百多条人命不用赔啊?主谋是皇帝,你家就是帮凶,一笔一笔账我都是要讨回来的,就先从你讨起好了。” 凌骞看不出她有丝毫伤心,口气也跟开玩笑似的,心里不禁一动。她说她姓佟,她说她是佟将军后人,无凭无据自己怎么就相信了呢?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是这般轻松模样吗?轻而易举暴露身份,出口就要赔偿,难道是个女骗子,不知从哪儿得知了一些佟凌两家当年的内情,想假借身份骗钱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