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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家两封书信接踵而至,一封满纸泪痕,大叹儿子苦命,暗示他和离;一封坚决不允,表示很久之前就答应过佟昭,要将凌骞赔给她的,岂能言而无信! 化身接了信的当天,还笑眯眯地问凤玄:“夫君,要不要和离?” 她和流光说话,做事,脾性皆无二致,所有人都看不出区别。甚至每晚和凤玄共处一室,她也会先故意撒个娇,说几句亲热话,把瑞卿赶走之后,再正襟危坐沉思入定。 只是她从不阴阳怪气,也没有哀怨愤懑的情绪,她就像从前的流光一样,张扬,无忌,霸道,神采奕奕。 凤玄常在半夜间望着对面的傀儡女子,她的眼皮不会颤,眼珠子不会不安地动来动去,看起来入定入得很好。可是凤玄知道,她那颗心只是一根树枝,毫无感情。 原来真正的劫数,在这里。 巍巍昆仑,冰雪不化,飓风狂烈,万里雪原莽莽,终年不见活物。曾在这里散步了数百年的女子消失不过短短时日,又重新出现在冰原上,仍是面青唇乌,仍是踽踽独行。 绿色的衣裙被雪粒覆染,白色风帽被飓风吹落,人面虎身狐尾的巨兽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满眼恶意,扬起虎爪。 “不想打架,滚。” 虎爪重重落下激起漫天雪雾,巨兽怒喷口水:“你不是攒功德去了吗?怎么舍得回来了?” 女子停下脚步,回身:“元君娘娘回来了么?” “你才走了几天啊,哪那么快回来。”巨兽狐尾一摆,跳到了她身前:“流光,你说啊,不是攒功德去了吗,攒够了?” 流光抬起头,静静地盯着巨兽,直把它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丑脸作凶恶状:“看我干什么?” “我记得,那时是你每日跟我说,我命债太多,历劫完毕将会遭受重罚。” 巨兽僵了一僵:“我没说错啊,你自己想想哪一世不造杀孽?你就是满手人命,满身孽债!” “可是别的仙君历劫时,也造过杀孽,为何不受惩罚?” 丑脸眼珠子滴溜溜转:“那...人家没你造得多。” 流光哼笑:“哦,我造得多,我造得再多,也没有凤玄圣君造得多!别人我不知道,凤玄圣君历劫世世与我一道,他杀过多少人,造过多少孽,我再清楚不过了。” 听到凤玄圣君的名字,巨兽的身躯更僵硬了,它原地结舌一阵,嗯嗯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倏地转身跑了:“不知道你说什么,娘娘快回来了,我要去给她暖泉。” 流光阴森地盯着它跑远,又冷笑一声,骗子,都是骗子,包括元君!什么命债,转世做了凡人,命债只会在轮回时清算,决定下一世的投胎境况,怎么会累加于本体?总是用荒川禁闭来吓唬她,目的就是把她逼进凤玄的第十世。 拉上风帽,她继续行走,在无边的冰原上,在无涯的时光里。 经过轮回的神魄没有了当初的光彩,萤蓝色里泛着幽幽的绿,也没有了当初的欢快,晃晃悠悠飘进了她的身体。 她再次盘膝坐下,闭目调息。随着神魂安定,风雪也渐渐平息。 睁开眼睛时,面前站着一位身披金色斗篷,头戴金玉玄冠,手持龙头杖的女子。她仪态高贵,面目慈和,微笑看着流光。 流光翻身跪拜:“见过元君娘娘。” 元君龙杖一抬,将她扶起:“九世历劫已完,可有感悟?” 两世已完,可有感悟?五世已完,可有感悟?八世已完,可有感悟? 没有。她每次都这么问,流光每次都这么答。 可是这一次......流光扯了扯嘴角,艰难吐出一字:“有。” “那就好,随本君回九重天吧。”元君并不多问,转身就要离开。 “娘娘!”流光喊住她,犹豫半晌道:“我可以在昆仑闭关吗?” 元君回头:“你须得去司命处复劫数命盘,之后才可闭关。” “我...我不想去。” “这是规矩,你不复命盘,又如何能升华感悟,有所得呢?此时闭关无益。” 流光又沉默了片刻,道:“娘娘,我想问您,为什么故意放我真身下凡,是天帝让您这么做的吗?是他让您把我再送到凤玄圣君身边?” 元君一点也没有被质疑的尴尬,笑道:“流光,若你不愿,谁也无法将你放去人间,一切都是命运。” 流光摇摇头:“我听不懂。我只想知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选中我做圣君的情劫。” “待凤玄归来后,你会明白的。” “不不,我现在就想知道。”流光激动起来,“娘娘,我是块石头,久不开窍,生性直来直去,闯过许多祸,不招人喜欢。可我也是仙君,也是九重天的一员啊,就因为芙荼上神不在了,你们就可以任意摆弄我,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去做这么艰难的事情?十世!十世!都是一场戏,刚开窍我的心就碎了!比起那些七窍玲珑心的女仙,我根本承受不了这种痛苦您知道吗?” 元君看着她暴怒,表情仍然慈爱温和,像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待她说完,才叹了一口气:“不破不立,流光啊,还记得芙荼的话吗?不痛,你又怎么能成人呢?” 流光一愣,元君温暖的手就抚上了她的头顶:“神魄刚归体,不可激动,冷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