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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了一把眼睛,小跑半步,跃进死亡之渊。 她穿着之前伊提斯送她的那件衣服,和神术师的版式有些相似,但更为精致和宽松。 滚着银纹的白色袍脚在升腾的黑雾中翻动,黑色的额发因为重力而掀起,露出白皙的额头。 “莎莎!”伊提斯追至了崖边。 只是接近,他就感觉到了力量受制——死亡之渊的法则与他悖逆,他在这里,就是一个不被允许的异端,擅入则亡。 穆莎面向下方,她不敢回头。 尽管雾气浓重,遮蔽视线,她也还是不敢回过头,想象伊提斯站在崖边张望的模样。 她闭上了眼睛。 她是一朵花。 在死亡之国逆死而生,花茎挺直,花瓣莹白,脆弱又坚强的希望之花。 在这崇信神明,将一切都寄托于神的世界上,宁愿破碎也不愿意被拗断的,逆风而行的花朵。 她是一朵花。 她也曾被家人小心翼翼呵护,捧在掌心里。 她也曾被喜欢的人视为挚爱,笨拙又仔细的爱护着,从他那里得来整个世界的认可。 可她终究是一朵绝境中的花。 她曾为希望之花,她破碎。 她逆风而行,可终究抵不过那强劲的风,自己主动弯折。 她曾被家人呵护,她早逝,自此远离家人。 她拥有爱人,她的爱不能继续。 她坚持的自我,她的爱,她的优点、缺点,都将在今天消逝。 她不敢回头去看那面露慌张的神明。 她曾经那样希望,伊提斯能够懂得人类,能够尊重生命。 但是,当他真正露出和人类同样的焦躁和不安时,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一阵抽痛。 她和伊提斯之间的爱,也像是一朵花。 在荆棘之中生长,跨越万般难题,终于培育出的花朵。 这朵花开得不易,但在绽放之时,也比所有的花都要美好。 在她跳入死亡之渊的这一刻,这朵花,盛开至最美好的模样。 而后,就要凋亡了—— 穆莎眼角落下了一滴泪。 她仿佛能够看见,那朵花的花瓣片片凋落的模样。 那花瓣破碎的时候,她的心,她的灵魂,也感觉到了被撕裂的痛楚。 “莎莎!” 穆莎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声音就在她上方,离她不远的位置。 她仰起头,挣扎之中变换了落下的姿势。 她看见,那身披着白袍的神明,正在一点一点接近她。 他银白色的神力正在燃烧着,他的神格,正在这不能容忍他的,另一个神明的法则之下逐渐生出裂纹。 他的手,他的脸颊,他如同霜雪一样的银白色发丝,正在逐渐变得透明。 但他在接近她。 他坠落之时,神情坚毅,丝毫不为这赴死的行为后悔。 他那双冷漠的,映不进万物的银色眼眸之中只有她。 他紧紧地盯着她,那神格裂纹蔓延,撕裂灵魂的痛楚,也没让他的眼眸动摇一下。 神明伸出了手:“莎莎,把手给我。” 穆莎皱起眉,她那双灰色薄雾正在散去的银眸里,蒙上一层纱一样的氤氲水雾。 她眼泪正在掉落,她问道:“你疯了?!” 他跳进这里会死。 那么,她付出这么大的勇气也要去做这件事情,兜兜转转,不惜杀死爱情也要救他…… 她所经历的这些痛苦,她付出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绝望在一瞬间涌了上来。 可是,这颗悲伤至极的心,又忍不住,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喜悦。 当然,伴随而来的,还有浓重的不安。 希望与绝望,不安和喜悦…… 如此矛盾,如此撕裂…… “你骂我也没有用,反正我已经跳下来了,回不到上面了。” 伊提斯离她越来越近,他说道:“伸出手来,莎莎。” 穆莎在流着泪,抓住了他的指尖。 她惊讶的发现,伊提斯那双温度偏低,一向有些凉的手,正泛着属于人类的温暖热度。伊提斯拽着她的手,将娇小的黑发少女拉进了怀里。 他们跌落进了几乎凝成了实体的黑色雾气里。 伊提斯勉强站住了身,他低下头,看着他的小姑娘。 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还表现出了一副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他说道:“莎莎,我赶上了。” 穆莎的眼泪止不住的下落。 她伸出手,拉住了伊提斯的衣领,将这身形高大的银发青年扯得低下头来。 穆莎愤怒之下,将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禁言术解除掉了。 她一边哭一边骂:“你赶上了有什么用!现在一切都完了!” “你个狗比神!总是把别人辛辛苦苦付出的努力,倾尽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情,践踏成毫无意义的样子!” “当初折断我花杆的是你,把我的花瓣撕碎的也是你,要我成神的还是你!” “现在我要碎了,我愿意被拗断了,我愿意苏醒了!” “你却又非要我别断别碎别苏醒!你怎么这个样子啊?” 这样的斥骂和宣泄怒火毫无意义,不会有任何作用。 但是,她就是这样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