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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家主母(重生) 第71节

    底下的人见到娘子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别说府里有点什么事来飞琰院跟娘子提个醒,在他们眼里,娘子怕是连个和气人都不是。

    可她们娘子再和气不过。

    苏苑娘从不在乎有人远着她,可惜……

    一个人再满足于自我,也无法独自一人在世上存活。

    她前世嫁到常家,竭力当好一个常家妇,当一个世俗眼中打理cao持庶务的好媳妇,但却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天地里走出过去。

    那是她一生最大的过失。

    她对世事不经心,世事最对她终粗糙相待。

    “为何呢?”苏苑娘想了想,想明白了自己的前因,却没想明白为何有人要远着她,便与对这些甚懂的胡三姐虚心请教:“我赏过他们好几次了。”

    苏家不是对下人苛刻的人家,她的父母从来宽宏大量,苏苑娘自问她也绝不是小气之人,对待下人,她大有她父母的处世风格,可为何两世以来,除了身边人,那些被她厚待过的下人甚少有人亲近她,离她离的远远的不说,还多的是人怕她、憎恨厌恶她。

    苏苑娘的话,让

    胡三姐“噗嗤”笑出来,“娘子,不是赏的事。”

    “银子不重要?”

    “不是,不是不重要。”

    “那是为何?”

    “就是他们觉得你不和气,害怕你,”三姐忙道,不敢再让娘子问下去了,要不然她就要答不上了,“我的意思是我看大管事也特地吩咐过他们,他们太过于敬畏您了,您明明就是和气人。”

    “和气比银钱重要?”

    讷讷寡言者未必愚,喋喋利口者未必智,鄙朴忤逆者未必悖,承顺惬可者未必忠,看起来和气要比待人真正和气重要吗?

    “娘子,”三姐讷讷,“也不是。”

    “装的和气是假的,给人余松的和气才是真的,”前世她错就错在不会逢场作戏、弄虚作假罢,可惜她终究是苏谶与佩二娘的女儿,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苏苑娘朝三姐微微一笑,“无碍。”

    尊她敬她也好,畏她怕她也罢,不过是常家的人、世俗的人不适合她罢了。

    不过,父母亲用了半生,方才建立了一个只有忠仆良友的苏府,还不免被人诟病,她一人更是有力有不逮的时候,等她抚平了一切利害关系能回去,还是要跟父母亲商量一下,看看他们的意思。

    不能再让父母亲因她受伤害了。

    眼前娘子笑得平淡却分外从容,笑容清澈如蓝天,胡三姐看着那没有芥蒂阴霾的笑容愣了愣,她的心却无端地沉重了起来。

    她有些明白当年她在娘子那里花言巧语骗吃骗喝,从不打她的老爹亲自拿着棍子满眼含泪打她的心情了。

    有些好,糟蹋了,是会让人心痛的。

    **

    这日傍晚,祠堂那边来了消息,常福来母子俩落了个栽赃污陷、拨弄是非的罪名,常福来被仗责打了五十棍,常母因年事已高被免除责罚,但因拨弄是非,污陷他人名誉的事情出自她嘴,诸族老出示了逐她出常家门的公示,令她百年后不得归葬于常家的墓地。

    这婆子当场就昏了过去。

    旁马功回来报完结果,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夫人的脸色,见她神色一如往常淡然不见变化,心下稳了稳,垂下眼敛沉声禀道:“当时观场的人诸多,周围知道消息的族里人都来了,族老的公示一出来,众人言说不一,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说罢,他止了话,等了一阵也没等到苏苑娘的问话,心里更是往下沉。

    夫人这是没听明白,还是……不快了?

    旁马功抬起眼皮,飞快看了她一眼。

    “不好的话是怎么说的?”苏苑娘在想让人不归祖坟这责罚不知是谁想出来的事,旁管事看她,她才回过神,方问道。

    “说惩罚过重,不至如此。”

    “就说了这几句?”

    “小的看他们的言下之意,”到底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小伯爷请他来,是让夫人明事情,不是糊弄她的眼睛来的,只是这中间的分寸着实不好拿,之前他当夫人只是迟钝,性情还是温和的,看来他还是有些看走眼了,夫人未必温和,旁马功把话挑明道:“都觉得这是因您才小事化大,您小题大做了。”

    是以,这成她的不是了?

    苏苑娘点头,问道:“那可有人说那老太太污蔑我,可是小事?”

    “这……”

    “他们现在都散了?”

    “散了。”旁马功不知道她的意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可记得说这些话的人家是哪几家?”

    “记得,但具体的人家还要问过才知道,小的来家里管家事不久,族里的亲戚认的不是很全。”

    “记得就好,你打听清楚了,往后这几家府里务必要远着点,”常家这滩烂泥,不能掰扯过深,若不然只会随着他们越陷越深,既然常伯樊给常家找了上京这条门路,她也需依靠自己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我们府里,无需不能共荣辱的亲戚。”

    “是了,小的知道了。”一阵默然之后,旁马功回道。

    夫人这是跟族里不认同她的那些人杠上了。这对她的名声相当不利,但是转念一想,只是名声不利,只要小伯爷心思不变,苏家还在着,这点点名声不利于她又有何妨?

    苏家不倒,她就倒不了,就得供着她,让她不满的,等她出手了,不痛快的自然绝计不是她。

    这么一想,吃亏的是哪头就一目了然了,受人之禄,忠人之事,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是以旁马功在话后又紧接道:“夫人放心,小的会谨遵您的吩咐去办。”

    往后这几家人上门就难了,杀鸡儆猴,不过如此。

    **

    旁管事走后不久,常伯樊就回来了。

    姑爷一回来,知春她们很是有些不安,这白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人是她们娘子押着去祠堂的,族老是娘子是吩咐让人去请的,末了还出了让人不能入祖坟的事来,她们生怕姑爷觉得她们娘子是多事惹麻烦的人。

    苏苑

    娘明明没有做错事,当下人的却是提心吊胆,生怕姑爷觉得她们娘子不贤淑温良恭谦,愧为人妇。

    她们心中不安,忐忑自然带在了面上,不像胡三姐,见到姑爷回来,跟往常一样嘻嘻笑笑地请安,讨趣,“姑爷,您回来了,娘子还特地吩咐我们多做了一个皅皅rou和好几道好菜等着您回来吃呢。”

    说的好像菜是做给姑爷吃的,实则是娘子自己想吃皅皅rou吩咐了一句,她们问娘子要不要给姑爷备两道,娘子才想起回了一句:那就多做一点。

    也没吩咐是什么菜,还是知春meimei定下主意,多做了两道菜放在其中。

    “娘子吩咐的?”接过小心谨慎的丫鬟双手奉过来的湿巾,常伯樊擦着手,笑道。

    “是的,姑爷。”多做一点那可不就是吩咐?胡三姐笑嘻嘻地道。

    常伯樊微笑,擦好手把湿巾给了下人,解开脖子上的披带,南和站在后面解下披风,听他们爷笑道:“你们娘子还在书房?”

    “是的,姑爷,娘子在书房等您回来一道用饭。”

    也未必,是他正好赶上了,常伯樊转身出外房的门,朝廊下书房那边走去,十来步就到了侧屋的大书房门边,门大打开着,常伯樊刚迈步进去就看到了坐在矮几前看书的娘子。

    “苑娘,在等为夫?”

    算等,但没专程等,她在看刚从库房拿出来的常家房屋排布图。

    常家占地颇大,同时库房也很大,大小房间共五十间,里头有二十间房间是私库,放的是自家人的一些财物,外面大半房间就是公库,公私不分明,这要是换外面的人来看,都分不清公私。

    虽说没有外人来罢,但一进库房就把一家财物尽囊括其中的收纳让苏苑娘不喜,她前世的嫁妆就是被人如此翻翻捡捡挑没的,如今看来大房已无势,但谁知日后变化?她还是把她的嫁妆另起一处炉灶放着罢。

    她在挑屋子当库房,到时候她要走,人一担马一拉就是,用不到走常家库房那一遭。

    这事是接下来就要办的,瞒不了人,但苏苑娘抬头一看到面前笑意吟吟的男子,心中就犹豫了一下,不由把图册合上。

    这事是瞒不了人,但可以等他不在家、不在临苏的时候去办。

    “饭菜都好了,我们去雅苑。”苏苑娘站起来朝他走,怕他走去矮几,伸出两手抱住了他的手臂往外走,“你听说白日我打发来闹事的族人的事了吗?”

    常伯樊只在矮几上那本灰色烫金锦面的“书”上扫了一眼就收回,回头朝把收拾人说得云淡风轻的娘子颔首道:“没进门在回来的路上就听下人说了,听说家庙那里一下午都热闹得很。”

    苏苑娘沉默。

    “怎么了?”

    “我跟六公他们说,道你说他们家里的人上京的事十拿九稳,当时我没问过你,说了大话。”

    常伯樊低头看她,见迈入雅苑的门,视线看到了她脚下安全进入,方才调回眼看到她脸上,待入座坐好,她回头朝丫鬟点头让下人上菜,他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平静如水的脸,道:“是你已猜到这事能成方说的话?”

    还是岳父跟你提醒过了?

    苏苑娘点点头,“我猜的。”

    不是岳父?

    “你自己猜的?”就是会打草惊蛇,常伯樊还是忍不住道。

    “你带了银子,库房还抬出去了一些只有公侯名相才用得起的旧物,你下了这般力气,此翻打点如若不成,”苏苑娘静静看着他无笑亦无波澜方显出名门公子冷漠矜贵的脸孔,“我是不信的。”

    龙生龙,凤生凤,如若常家未败,她未必能入得了他家的门,他也未必能看得上她。

    外人称他为“小伯公”,他身上长的也是那身“小伯公”的傲骨罢?

    只是常家早就败了,他早已跌落凡,他要像井市商人那样为生计奔波周旋,甚至然要放下身段与骄傲才能把生意做起来,就是气度未失,傲骨未倒,他也已一身的世俗。

    世家公子已低落凡尘如尘埃,成了只是别人嘴巴上说说的“小伯公”;常家、樊家压在他的头上,还有一个比他势高的岳家,他感到痛苦吗?

    他痛苦的,是她,她就痛苦,且只要有一点机会,就会不择手段砸进去只为博取一个势起、摆脱这些痛苦的机会。

    她已能理解前世他要保全常家的那些挣扎了,有常家才有他,才能救那个救过他与他母亲的樊家,生恩救命之恩不能忘,妻儿亦只能为此妥协让道了。

    可怜的她与她儿,当真是可怜,哪能跟那些涛天的恩情去相较。

    “你不会做那无用的事,”他回视她的眼太深遂,深得里面就像藏着一把能把人烧干净的火,苏苑娘无法多视,她垂下眼躲避着那两团深处的火焰,“我信你。”

    看着她低垂着眼的脸,常伯樊没说话,直到通秋怯怯的声音响起:“姑爷,娘子,饭菜来了……”

    第88章

    等到饭菜上齐,常伯樊也没说话,静默坐着,时不时看苏苑娘一眼。

    他不说,苏苑娘也不语,她没打算说什么,就是知春前来上菜,小心地提醒她要照顾下姑爷,她也当没看见。

    她已能懂他的苦,在常家她也会帮他,但更多的她就不会顾了。

    如果她要去方方面面体贴他的感受,那她呢?有谁愿意来知道她的感受?

    他得到的已经很多了,而她的以后只能靠自己谋划。

    她不会再去像前世那些如大家所劝,要去体会他的难处、感受,这一世,她只想顾自己是自己想的,她自己成全自己,也就不会对常伯樊因失望而绝望。

    这对常伯樊、对她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