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为刀(重生)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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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久瑶没再多言什么,同程惊鸿道谢,送他出了院落。 重新坐在案前,她摊开手,这才发现掌心不知何时已嵌了指甲的凹痕,留下一排殷红的印。 一日,两日,第三日时,洛久瑶收到了沈停云传回的信件。 沈停云暗中携人归来,不日将至。 洛久瑶将信件扔在火里烧成灰烬,去了与程惊鸿约定好的地方。 若放在此前,洛久瑶从未想过,再次回到皇城中会是如今这般处境。 她换了宫侍的衣衫,随一众侍从走在肃穆的红墙中,穿过道道熟悉的宫门。 路径转向东宫的岔路时,洛久瑶悄声换了方向。 她步履匆匆,却始终觉得身侧潜藏着无数道视线,正无声地打量着她,妄图看穿她。 临近熟悉的楼阁,忽有一侍从在后唤她。 那人隔着很远开口问询,见洛久瑶佯装不觉,便欲上前探查她是何人。 与此同时,阴影自眼前覆落,碎瓷撞出一片清脆的响,本端着托盘的宫侍在前扯住她的衣襟 。 “叫你取了蜜饯后等等我,你偏要先走,亏得殿下喜欢你,做事毛毛躁躁的,如今打翻了殿下的药,看这次她不把你逐出宫去。” 本欲上前的宫侍停住脚步。 见是洛久瑄的贴身侍女正教训着眼前打翻了汤药的宫侍,大概觉得这样的情景在宫中屡见不鲜,那人朝这边的乱子浅浅瞥了几眼,转头离开了。 洛久瑶跟着侍女走入洛久瑄的宫内时,前襟的衣裳已被揉皱了。 殿门关合,侍女放开手,洛久瑄起身,替她理了理染湿的衣襟。 “我等你许久了。” 她道, “皇兄以沈家那三人为质召沈林入宫觐见,我见他来了,便知道你定也是跟着回来了。你回来,总会寻机会入宫救人的。” 洛久瑶揉了揉衣袖上未干透的水渍:“皇姐猜到我同沈林在一起?” 洛久瑄摇头又点头:“倒也不用我猜,秦征亲自到北地,我便知定然是你在那儿,你一个大活人,能悄声从太安一路跑到北地,除了沈家相助,旁人谁会有这样的本事?” 洛久瑶道:“西境勾连北契的证据确凿,秦征此番或是等崇昌派人前来商谈,拿些筹码将人换回,或是……被押送回京后,判罪处死。” 洛久瑄道:“我知道。” 洛久瑶问:“你早知道洛久琮与秦征暗中的谋划?” “是,所以我留意你殿内那朵虞山红,若我没猜错,那是贺家小姐给你的东西吧?” 洛久瑄道,“她也曾来找过我,在你尚未回宫的时候。” 洛久瑶皱眉,想起一些十分久远的事来。 她看着洛久瑄,缓缓道:“所以贺令薇在宫内的一切都进行得那样顺利……” 洛久瑄眨眨眼,干脆承认:“是有我些许手笔。” 洛久瑶一时无言:“你们真是藏得住。” 洛久瑄短暂地笑了一瞬,正了正神色:“你既回来,如今宫外有人接应,我将人送出也能放心。” “沈夫人三人被困在西南角的一处宫苑,晚些时候我会助你将二人换出去。至于沈林……他所在的小阁有五皇兄的亲卫在守,怕是要费些力气。” 洛久瑶点点头:“多谢皇姐,不过我此番回来,不光要带走这几人。” 洛久瑄诧异,转瞬明白过来:“……东宫?所以你方才走那条路?” 她太敏锐,三言两语径直挑破,洛久瑶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着她:“你既知洛久琮所为,也该清楚,父皇崩逝,只有三皇兄继位才是名正言顺。” 洛久瑄轻声叹息:“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五皇兄对那个位置执着太久,今日之景的发生不过是早晚问题,我本想将事情慢慢告诉你,却没想到秦征暴露得这样快,令五皇兄意外之下不得已提早了计划……” “五皇兄多年来面上不显,却始终视父皇与身为太子的三皇兄为心头之刺,燕京城中的疫病并非无根无源,是自西境而来的毒,他既敢这样做,便会将事情做绝,借这个时机斩草除根。” 洛久瑶敛了敛睫羽。 “我知道。” 重见洛久琮的所做作为,她知洛久瑄所言是对的。 可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与上一世的齿轮一寸寸契合。 “可我……总要试一试。” 第81章 因二人一母同胞又多次谋事, 洛久琮对洛久瑄的防备还不算深。 但洛久瑄虽多次听他差遣,却始终不曾真心与他共谋,早在他挟持姜云清与沈煜的后几日悄声换了半数守卫。 有洛久瑄在宫内相助, 又有沈家的人在外接应,二人换出姜云清三人的过程还算顺利。 孩子的个子窜得格外快些,沈煜较去岁长高了许多,扯着洛久瑶的衣袖唤了声阿瑶jiejie, 又想同她问询沈林的去处,被姜云清拦下了。 姜云清朝洛久瑶欠身行礼,又道一声谢,取出一只铜令来。 是明正司的铜令,在灯花台一案的当夜,沈林曾将此物借给她。 姜云清没有耽搁时间,她没有多言,只是将铜令交给洛久瑶,携沈煜与沈无虞一同出了皇城。 洛久瑶清楚,姜云清给她这个, 也是将沈林的安危全数托付于她了。 洛久瑶掂着这枚铜令,却没由来地想到关于百年前那对帝后, 想起传言中潜藏在元陵, 可保姜氏百代平安的精锐。 明正司鼎盛时几乎控制着阖宫的守卫,而这件东西会在姜云清手里, 洛久瑶不免有些好奇,当年那位圣上究竟给了姜皇后怎样的权势与信任。 只是眼下情状容不得人探究什么故事, 明正司的铜令无异能让洛久瑶在宫中行走更为方便, 她思量一瞬,在洛久瑄诧异的目光中将脚步转向了东宫。 洛久瑄跟上她, 又顿了脚步:“不去找沈林?” 洛久瑶没有多同她解释,只道:“我的预感不算好,想先去东宫瞧一瞧。” 洛久瑄拗不过她,本咬咬牙想奉陪到底,被她拦下来。 洛久瑶却牵着她的手,轻轻握一握:“如果整座皇城没有安全的地方,皇姐,至少你那里要是安全的。” -- 东宫沉闷而安静,在侧的侍从仍是过往东宫的侍从,却皆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苦涩的药味代替了馥郁的花香,暖阁再也没有满室花草,只一盏小灯放在床畔,闪闪烁烁。 洛久瑶只身前来,在东宫的小佛堂里找到一身素净衣袍的唐寄月,也找到同是一身素袍,安静在小灯下温书的洛璇。 一片沉静的肃穆中,唐寄月唇齿启合,正低声念诵着经文。 烛光覆落,照亮她手中那卷《华严经》,洛久瑶瞧见那佛经,心中顿然明了八分,走上前去轻唤她:“皇嫂。” 唐寄月缓缓回过头。 她的目光依旧温柔而平静,如水一般将洛久瑶轻柔地包裹起来。 可洛久瑶视线微动,脊背却顿然发寒。 唐寄月的掌心里,压在那卷佛经下的,是一柄泛着寒光的利刃。 “久瑶。” 唐寄月应她,朝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 “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未等洛久瑶开口,她率先道,“皇城生乱时,我便将桃夭送去了折衣那儿,如今折衣已快马去寻父亲了。” “我听到了外面的些许消息——正如洛久琮忌惮沈家势力,不敢轻易动沈林一样,他迟迟没有对我动手,也是因手中筹码不足,还不敢轻易招惹了唐家。” “多谢皇嫂为桃夭打算。” 洛久瑶同她道谢,又道,“我今日前来,正是要来接皇嫂与阿璇离开的。” “久瑜已不在,我若走了,依照洛久琮平日里的作风,难免不会对东宫众人动手,以作泄愤。” 唐寄月摇头,又叹道,“父亲一生兢兢业业,又因我入东宫,时时谨慎生怕行差踏错……却不想,还是要走出这一步。” “有唐家从旁相助,你们的路想必会好走很多……只是久瑶,往后要劳烦你,帮我看顾好阿璇这孩子了。” “皇嫂……” 洛久瑶心下一顿,却在对上唐寄月异常沉静的双眼时,咽下了口中相劝的话语。 她起身,背对着供案佛像,朝唐寄月拜了一拜。 与目光一同落下的还有悬在胸腔里的一颗心,沉甸甸的,压得洛久瑶的呼吸也有些费力。 她直起身体,恍惚间想起,上一世她前来东宫带走洛璇的时候,也曾对唐寄月垂首一拜。 那亦是她最后一次见她。 洛久瑶咬咬牙,才牵过洛璇的手,却忽而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 她顿然警觉,与唐寄月对过一道目光,匆匆带洛璇躲到佛像后的垂帘中。 “皇嫂,今日可有想好,要不要将国玺交给我?” 来者的影子遮下自外投入的半数月光,将唐寄月的身躯也遮在暗影中。 唐寄月下意识攥紧了手中佛经。 她的脊背依旧笔直,在晃动的影中轻声开口。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洛久琮,你勾连外敌欲行谋反之事,弑父杀君戕害手足,从未有过半分愧意么?” “愧意?我为何要有愧?” 洛久琮轻声笑了,“论才学策论,我从未输过父皇的任何子嗣,论出身,我虽非中宫所出,在这皇城中却有母家势力为靠,已然是最尊贵的,可即便母妃说我所为已是最好,即便父皇时常夸赞于我,我却还是要在今岁及冠时前往封地,做一个只能向燕京俯身叩首,献礼纳贡的臣子。” “可惜皇兄与皇嫂此生都太过顺风顺水,全然不知,有些东西本就是要赌要争才能夺来的。” 见唐寄月未动,更不再应声,洛久琮向四周扫视一圈,这才意识到些许不对:“阿璇怎么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