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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现在,刘福来打她骂她,她虽窝火,却没有还嘴。

    表面上她是一个小孩儿,但其实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成年人就应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紧紧抓住目标,要抱住贵人的大腿,为此受一点点屈辱也没有关系。

    于是刘慕梅站了起来。

    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对着刘福来笑了一下:“伯伯,我不会揭发黄保平的,我就是说着好玩。”

    其实她哪里会不懂。

    自家公公都是做那见不得人的事的,她怎么还敢去举报另一个做这种事的人?

    都是在同一条街上,也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个被端了,那不就是等着一锅被端嘛!

    但她确实不知道黄保平和刘福来拜的是同一个山头。

    那天她偷偷回村,把自己要揭发检举的事告诉了大弟。

    她想好了,北沟村那一片,那么多人知道黄保平是个投机的,却没有举报,这是为什么?

    她不相信是因为是邻里之间的情谊。

    情谊算个什么东西,在利益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也许就有人讨厌黄保平,想要举报他呢!

    只不过这年头大家都胆小,都不想做这个出头的。

    但只要牵起了头,那些和黄保平有过节的人,可不都聚到一起去了吗!到时候谁还会不敢举?

    所以她就让大弟把她要举报黄保平的消息传了出去。

    她是想着,大家都知道她在市里,一举报那就是一个准。

    让弟弟散播出去,那些想举报又不敢举报的人看到有带头的了,可以和她一起举报,这样事儿闹大了,刘金玲也跑不了。

    但她忘记了重要的一环,那就是当天黑市里,肯定会有人把他说的话告诉刘福来。

    而刘福来知道了,可不就要打她!

    刘慕梅自认倒霉,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天能听到她和黄保平说话的,只有黄保平身边的那个人。

    而那个人她没见过,明显不是刘福来这边的兄弟。

    这个人听说她要举报,当时就跑回乡下了。

    所以应该不是他跟刘福来说的。

    那会是谁?

    忽然,刘慕梅站住了。

    本来她都已经走到门口准备继续煮菜了,却又折了回来。

    她问刘福来:“伯伯,平子哥今天不是不上课吗?他去哪里了?”

    刘福来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你一天到晚跟着他,还问我?”

    刘慕梅心里那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

    然而这年头也没有手机,刘平又是个满地乱跑的,所以她知道自己找不到刘平。

    她沉思了一下,觉得自己多虑了,摸了摸仍火辣辣疼痛的脸,去外面把那炒到一半的西红柿鸡蛋炒完。

    不能真的去举报黄保平,所以就这么被刘金玲躲过了一劫。

    但是没关系,刘金玲卖蘑菇是事实。

    王红不会种蘑菇,刘金玲和刘爱文更不可能懂种蘑菇,所以他们的蘑菇是哪里来的?

    肯定就是偷队上的呗!

    就算不是偷的,是刘金玲那个怪物自己种的,但这年头根本不让私底下种东西。

    那是向资本主义靠拢,要挨斗的!

    就连自留地多了一分也不行,你刘金玲偷偷种蘑菇,你不是和国家对着干嘛!

    刘慕梅想到这里,方才被打、被骂的气已经全消了。

    她决定按刘福来说的,干脆回村一趟。

    她倒想看看,自己到底能不能把刘金玲这个怪物给搬倒!

    她不知道,在她出去以后,刘福来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这样打都不走?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刘建国家里清清白白的漂亮女娃,全家人手心里的宝,莫名其妙就跑到他家里来,还管洗衣做饭!

    要说是想和他儿子谈对象吧?可他儿子才读初中,这小女娃儿就更不用说了,过了年也才十一岁!

    这谈的什么对象?

    拿什么谈?

    可要不是,刘慕梅怎么那么黏自己儿子?

    刘福来这种人,一向是得了便宜就卖乖的。

    他听着外面炒菜的动静,忽然轻蔑地笑了一下。

    徐桂枝啊,你不是看不起老子吗?

    你女儿还不是巴巴地往我家跑?

    贱不贱呐!

    就在刘福来一肚子坏水儿的时候,忽然听到儿子那清亮的声音:“哇,梅梅今天烧西红柿蛋啊!你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刘福来猛地站了起来。

    都说老子是儿子的天,但在他刘福来眼里,儿子就是他的天。

    他刘福来是个什么大怂人?

    又矮又胖皮肤还黑,走到外面去,大姑娘看了一眼,都要吓哭来。

    可这不妨碍他有个光鲜儒雅的儿子啊!

    平儿像他死去的妈,长得好看!

    那面皮就跟冬天的雪似的,那嘴巴比画报上的美人儿还要红嫩。

    而且儿子虽然也跟着他混黑市,也知道大人间的那些腌臜事儿,却不喜欢和他们混在一起。

    儿子读书虽然不是顶尖的,却谈吐文雅、喜欢看书,还会背诗呢!

    外国人的诗!

    刘福来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到儿子刘平像一樽清透的玉雕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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