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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却摇了摇头,“李司户的好意我会记在心头,但我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况且我家中负累重,时日长了,亲戚之间尚且有龃龉,更何况是外人。” 阿梨很珍惜李贽这一番善意。可正因着珍惜,才不能让这点善意被日常的琐碎消耗尽。免得将来他想起她,只觉得是无休无止的麻烦和包袱。她心里仰望着的人,惟愿他往后若想起她,心中仍有几分感念,而非是嫌弃。 “我姑母同意我跟着宋教谕学琵琶,这样难得的机会,我自该好好珍惜。将来……”阿梨提起将来,眼中闪亮着些微期翼的光。 李贽垂目瞥见她眼中未加掩饰的喜色,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莫名添了一丝不悦。能跟宋教谕学琵琶就这样欢心?先前明明央着他教竹笛。 “我晚间都会回衙署歇息。若再有人欺你,你就去府衙外等我。”李贽不乐意听她絮言什么宋教谕,径直打断她的话。 而后他抬高了音量,将话说给龟缩在屋中不敢露面的韦氏听:“若再有今日这等强人所难之事,下次便是你来求我,我也不会这样轻轻揭过。” 腹中饥肠辘辘,但朱家的饭他却无意吃。简短交待过阿梨,李贽转身,打算直接回衙署,岂料一转头,险些撞进一个温软的怀里。 他心中不快,朱棠却怯怯地抓住他的袖子,眼尾发红,放软了声音,糯糯道:“我阿娘不知礼数,言语冲撞了大人。事实上,却是阿梨不顾廉耻,总爱勾三搭四在先……” 她有心想挑明阿梨勾|引她阿爹,觑着李贽的眼神愈发不耐烦,心中一颤,改口道:”……惹得家中上下不得安宁。我阿娘这才出口教训她,有些口不择言。今日是家父的生辰,还望大人万莫嫌弃,饮过几杯薄酒,聊以谢罪。” 朱棠今日穿着百蝶穿花的水红杭绸襦裙,额头点了花钿,打扮得娇俏可人。她自觉自己知书识礼,又颇有几分才艺,相比旁的官家千金也不差几分了。 而方才吃席之前她特地点了三两银子一盒的名贵胭脂,匀在面上通透自然,灯晖下一照,端的是桃腮楚楚,风韵过人。李贽的眼若是不瞎,自然该觉得她比青涩的阿梨好看几分。 李贽只掀起眼皮淡淡地扫过面前矫揉造作的花蝴蝶,眼神笑谑。 朱棠见他唇角含笑,自以为他已然上钩,心中得意,手下又轻轻扯着他阔大的衣袖摇曳几下,撒娇卖痴。 岂料下一刻,那清风朗月般的男子却打落她的手指,轻嘲道:“我这样的狗腿子自然只配吃官家的饭。告辞!” 那清贵出尘的背影翩若惊鸿,朱棠越看越觉得他很有几分人中龙凤的架势,也不觉得李贽那话有多刺人,反而放低姿态挽住阿梨的手,施舍给她一个笑,想套她的话: “你也算因祸得福,竟然因韦兴的腿伤而结识那样的贵人。此人必非池中之物,将来你可有大造化了。” 阿梨并不适应她突然的亲近,不识抬举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淡然往屋内走:“我先去熬药。” 铺子里先前一派和乐的氛围经这一打岔,早变得有几分沉闷。韦氏有些没滋没味地翻着盘中的菜,脸上闷闷不乐。 而朱茂森挠着头发,嫌弃地踢了儿子一脚:“你若有点出息,至少考个功名,你阿爹也不至于苦了大半辈子,还给一个毛头小子下跪求饶。拿着钱都送不出去!” 朱裕醉熏熏傻笑:“若那么好考,这天下举人进士满地走,哪里还能免徭役免税?我还怨您没投个好胎……你当年努努力,儿子我如今也无需这般苦恼……” 他说着打了个酒嗝,惹来韦氏恨铁不成钢的一巴掌,尖声道:“你再不长进,将来要给阿梨和韦兴做牛做马,日后她兄妹二人就要骑在你老娘脖子上拉屎撒尿!” 话说到这个份上,旁人哪敢接嘴。匆匆扒着饭,恨不能将脸埋进碗里。 只有庆嫂春风得意。她大模大样又挑了几样可口的小菜,哼着歌儿将碗筷端去韦兴的房里。 阿梨果然在外头土灶上熬药。 庆嫂将韦兴的饭端进屋里,迫不及待走出来与她蹲在一处,拿胳膊肘挠着她的腰,眼角憔悴的纹路笑成一朵金丝菊:“你今儿可真是好样的!我简直没想到你有朝一日能如此硬气。你没瞧见韦春那张脸,都够再开一家酱料铺了!” 她说着乐得笑出了声,阿梨不禁也挽起了唇角,只是那笑意终究未达眼底,很快又黯淡下去。 “那位司户大人,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不然别人凭啥一听到你姑母迫你嫁给阿昌就生了那样大的气。” 阿梨摇了摇头:“他那样的人,如何会对我这样的有意思?我听旁人说他才二十一,已经是五品的官身……” 天子脚下的达官显贵,便是做错梦也不会对她这样破落的女子生出别样的心思。更何况这些年耽搁下来,她除了一张脸拿得出手,再没有可堪夸的本事。李贽那样的人,总不至于这么肤浅。 庆嫂搂住她的肩膀,轻啐了她一口:“不许你这样看轻自己。年轻就要敢想敢试,不要像我,到如今才追悔莫及……” 庆嫂亦是个可怜人。 老崔前头有一门妻子,有一年发大水,乘坐竹筏时死在湍急的溪流里。她在世时二人感情甚好,但过世之后,酱料铺中的活计重,他要忙铺子里的活儿,就无法好好照顾两个年幼的儿子。这才点头同意了娶她过门。 --